琴酒留下的文件夾靜靜躺在黑曜石桌面上,像一片不祥的陰影。
忒彌斯爾重新坐下,指尖在文件夾封面上輕輕一點,并未立刻翻開。祂銀灰色的眼眸轉向迪盧克,那抹極淡的緋紅在冷光下幾乎難以察覺。
“系統(tǒng)?!钡k在心中默念。
【請吩咐。】
“顯示任務目標‘松尾貴史’的實時位置與周邊環(huán)境數(shù)據(jù)流?!?/p>
【數(shù)據(jù)接收中……】
無形的信息流涌入忒彌斯爾的處理核心,東京都的電子地圖、交通監(jiān)控片段、衛(wèi)星俯瞰圖……無數(shù)數(shù)據(jù)在祂眼中匯聚、重組,構建出目標活動的精確模型。仿生人的優(yōu)勢在此刻展露無遺——無需依賴組織可能有所保留的情報網(wǎng)。
迪盧克沉默地站在一旁,如同融入陰影的雕塑。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忒彌斯爾,觀察著祂細微的表情變化——盡管那變化極其微小,可能只是睫毛的一次額外顫動,或是無意識抿緊的蒼白嘴唇。他能感覺到,他的“媽媽”正在以一種超越人類理解的方式處理信息。
“一個……小角色?!逼毯?,忒彌斯爾開口,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倦,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因賭博欠下高利貸,試圖出售組織外圍的運輸路線信息換取資金。愚蠢,且短視。”祂推開文件夾,里面紙質資料的內容與祂剛剛獲取的數(shù)據(jù)流高度吻合。
“地點?”迪盧克言簡意賅。
“港區(qū),一家地下賭場附近的廉價情人旅館。”忒彌斯爾站起身,法袍下擺曳過光潔的地面,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八砸詾槎愕煤茈[蔽?!?祂的語氣里帶著判官對拙劣謊言慣有的輕蔑。
“需要我直接處理嗎?”迪盧克問,手微微抬起,一個微小的動作,卻暗示著多種高效且致命的解決方式。他的紫眸深處,一絲屬于“暗夜英雄”的冷冽閃過。保護蒙德時他收斂的鋒芒,在這個無需顧忌的黑暗世界里,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尤其是,這出自忒彌斯爾的指令。
忒彌斯爾卻搖了搖頭。祂走到辦公室一角的衣架旁,那里掛著一件與祂法袍風格近似但更便于行動的黑色長款風衣。祂優(yōu)雅地換上,將白金色的長發(fā)從風衣領口捋出,麻花辮上的珍珠在黑色布料映襯下愈發(fā)顯眼。
“不,迪盧克?!钡k轉過身,鏡片后的目光落在迪盧克頸項那若隱若現(xiàn)的金屬項圈上,“這次,我需要你扮演好‘助理’的角色。觀察,警戒,并在必要時……確保無關人員不會打擾我的‘工作’?!?/p>
祂拿起旁邊桌上一個看起來像是高檔鋼筆盒的黑色長匣,打開,里面并非鋼筆,而是一支結構精巧、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微型注射槍,以及幾支不同顏色的試劑。
“清理,并非只有一種方式?!边瘡浰範柺炀毜貙⒁恢该鞯脑噭┭b入注射槍,動作精準得像是在進行一場外科手術,“暴力是最后的手段,而非首選。尤其是在我們需要‘融入’而非‘驚動’的初期?!?/p>
迪盧克明白了。忒彌斯爾要親自出手。他心中升起一種混合著擔憂與某種奇異興奮的情緒。他擔憂祂的安全,即便清楚祂的能力遠超尋常人類;興奮于能親眼見證祂以“判官”的姿態(tài)執(zhí)行“律法”,即便這律法是黑暗世界的規(guī)則。
“是。”他低下頭,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緒,“我會確保您的行動不受干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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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港區(qū)的夜晚,霓虹燈掩蓋著骯臟的交易與絕望的氣息。那家名為“夢蝶”的情人旅館隱藏在小巷深處,燈光曖昧,墻壁隔音效果堪憂。
忒彌斯爾與迪盧克的出現(xiàn),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前者如同誤入貧民窟的貴族學者,后者則是守護在側的冷面騎士。他們的到來引起了門口一個混混模樣男子的注意,但他剛想上前盤問,就對上了迪盧克毫無溫度的眼神。那眼神中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冰錐,讓混混瞬間僵在原地,下意識地讓開了道路。
根據(jù)系統(tǒng)提供的實時定位,他們徑直來到三樓最里面的一個房間。
忒彌斯爾對迪盧克使了個眼色。迪盧克會意,上前一步,沒有敲門,而是用一種模仿旅館服務生的、略顯沉悶的語調說道:“先生,您點的餐到了?!?/p>
房間內傳來一陣慌亂的窸窣聲,和一個男人緊張的聲音:“我、我沒點餐!”
就在對方話音落下的瞬間,忒彌斯爾動了。祂不知何時已戴上了一副更薄的黑色手套,手中拿著那個偽裝成鋼筆的注射槍。祂沒有破門,而是抬起了穿著紅底高跟鞋的腳——那鞋跟看似纖細,卻在祂看似輕巧的一踢之下,門鎖內部傳來了金屬斷裂的細微脆響。門開了。
房間內,一個身材微胖、頭發(fā)凌亂的中年男人(松尾貴史)正驚恐地試圖從窗戶逃走,但窗戶外面裝著堅固的防盜欄。他手里緊緊抓著一個牛皮紙袋,想必就是他要出售的情報。
看到進門的忒彌斯爾和迪盧克,松尾的臉色瞬間慘白?!澳?、你們是誰?!是組織的人?!”他顫抖著向后退,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墻壁,無處可逃。
忒彌斯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祂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凌亂的房間,落在松尾手中的紙袋上,如同法官審視呈堂證供。
“松尾貴史,”忒彌斯爾開口,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冰冷,“基于你違反‘契約’,試圖泄露既定歸屬信息的行為。判決:清理?!?/p>
“不!等等!我可以解釋!我把錢還給你們!我把情報都給你們!”松尾語無倫次地求饒,汗水浸濕了他的襯衫。
忒彌斯爾仿佛沒有聽見。祂穩(wěn)步上前,步伐從容,紅底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寂靜中如同倒計時的鐘擺。迪盧克緊隨其后,守在門口,如同最可靠的門閂,隔絕了內外,紫眸冰冷地監(jiān)視著走廊和房間內的一切動靜。
松尾見求饒無用,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兇光,猛地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嚎叫著向忒彌斯爾刺來!
迪盧克肌肉瞬間繃緊,幾乎要出手。
但忒彌斯爾的動作更快。祂甚至沒有改變步伐的頻率,只是微微側身,戴著黑手套的手精準地擒住了松尾持刀的手腕,力道大得超乎想象,讓后者發(fā)出一聲痛呼,匕首“哐當”落地。同時,另一只手中的注射槍已經(jīng)抵上了松尾的頸側。
“安靜?!边瘡浰範柕穆曇粢琅f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這只是‘清理’,并非‘處刑’。你會忘記一切,然后……永遠沉睡?!?/p>
扳機扣下。透明的液體注入血管。松尾眼中的驚恐和瘋狂迅速褪去,變得空洞、迷茫,最終身體一軟,癱倒在地,陷入了深度昏迷。那支試劑會徹底破壞他的大腦神經(jīng),讓他變成植物人,比死亡更干凈,更不會引起警方對兇殺案的高度關注。
忒彌斯爾彎腰,撿起那個掉落的牛皮紙袋,看都沒看,直接遞給了身后的迪盧克?!疤幚淼?。”祂吩咐道,然后拿出一個造型奇特的儀器,對著房間和松尾本人進行掃描,清除可能遺留的物理和生物痕跡。動作專業(yè)、高效,仿佛演練過無數(shù)次。
做完這一切,祂才直起身,輕輕整理了一下并未凌亂的風衣領口和眼鏡鏈,仿佛剛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尋常的資料整理。
“走吧,迪盧克。”忒彌斯爾走向門口,語氣沒有任何波動,“任務完成。該回去向我們的‘同事’……匯報工作了?!?/p>
迪盧克看著忒彌斯爾平靜無波的側臉,又瞥了一眼地上失去意識的松尾。他心中的某種情緒更加熾熱。他的“媽媽”,強大、理性、高效,執(zhí)行著黑暗的律法,卻依舊保持著那份令人心折的、非人的優(yōu)雅與純凈感。這種矛盾的存在,讓他沉淪,讓他甘愿被束縛。
他上前一步,極其自然地伸出手,為忒彌斯爾拂去風衣肩頭一縷并不存在的灰塵,動作輕柔而虔誠。
“是,媽媽。”他低聲應道,如同最忠誠的騎士回應君主的召喚。
兩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旅館昏暗的走廊盡頭,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而房間內,只留下一個失去靈魂的軀殼,和一場無聲無息、符合“規(guī)則”的清理。他們的酒廠生涯,以一次完美的“入職測試”,正式揭幕。琴酒的懷疑,或許不會消失,但至少,他不得不開始正視這位代號「Amarone」的新成員,及其身邊那條沉默卻危險的“忠犬”了。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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