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山煙欲收,天澹星稀小。殘?jiān)履樳吤?,別淚臨清曉。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1.
“你就是千年古書所化作的魂靈?”
千年古書?什么東西???不是剛剛還在刷視頻嗎,這是不小心睡著了做了個十分逼真的夢?
“那個,我今年剛滿十八,您可能是認(rèn)錯人了哈哈……書靈?那是什么東西???”
“別說廢話?!?/p>
“啊啊不是這樣的大哥有話好好說,先把劍放下成不成?”
她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多年不做噩夢了偏偏今天夢到了個長相俊美的兇神,嗚嗚以后再也不熬夜沉浸式刷視頻了。
“我叫唐書韻,你呢?”
“薛臨宴。”
得,夢中人也是升級了,竟然都有了樣貌和姓名!
“宿主大人沒有做夢,這是真的?!?/p>
“啥?”
“就是宿主大人穿越了,需要完成任務(wù)才能回家,不要問我為什么人山人海的最終是你,因?yàn)槟阒档??!?/p>
系統(tǒng)的機(jī)械音真的與曖昧語錄很違和。
“哦……???” 唐書韻大腦一片空白,只感覺眼前少年冰冷的視線像實(shí)質(zhì)般壓過來,讓她喘不過氣。
他審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帶著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這個“書靈”,未免太不像了。
2.
……
“主人主人!你慢點(diǎn)啊我跟不上你了!”
花了好長時間才打臉般地接受了穿越的事實(shí),不過既然是手握劇情的穿書套路,她相信,自己一定會凱旋而歸的。
畢竟,這里的一切都是虛幻的,而現(xiàn)實(shí)世界的爸爸媽媽還在等她。
她再一次后悔自己不該熬夜導(dǎo)致猝死。
“宿主你好,因機(jī)緣關(guān)系,作為你穿越所觸發(fā)的系統(tǒng),我將給你派發(fā)這個世界的任務(wù)?!?/p>
“宿主大人很幸運(yùn),本次只有一個任務(wù),請宿主大人盡快調(diào)查反派薛臨宴的死因,鑒于用時問題,現(xiàn)實(shí)世界的時間是停滯的,請宿主放心完成任務(wù)?!?/p>
反派死因?大多數(shù)套路不就是被主角噶了唄,這有啥好調(diào)查的,而且自己現(xiàn)在這個身份早就向他擺明了一個道理,原來穿書做任務(wù)也可以躺贏哎。
若是調(diào)查反派死因,那必須先保證自己能夠留在反派身邊,留在反派身邊的話,就先得讓他感到愉快,使他能夠接納她……
這個好說,她最會夸人了!一定把小反派夸到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螺旋飛天!
所以……
“主人,你腿可真長,再配上你絕世美顏,嘖嘖,簡直是...”
“閉嘴,不然扔掉你?!?薛臨宴頭也沒回,語氣冷硬。
QAQ他怎么不害羞。
少年淺淺蹙眉,他有些煩躁。
這個聒噪又莫名其妙的“書靈”,雖然來歷可疑,滿嘴胡言亂語,興許是奪舍之人……
那既然這樣,他需要留下她。
“主人我錯了。” 她收回躺贏那句話,內(nèi)心哀嚎:這反派油鹽不進(jìn)??!
……
薛臨宴的院落,常年如古墓般寂靜。
他的世界由劍、古籍和體內(nèi)時而翻涌的寒毒構(gòu)成,色彩單調(diào),情緒稀缺。
留下唐書韻,最初于他而言,與收留一只誤入的聒噪雀鳥無異——或許也有用,但更多的是麻煩。
他給予她的,是審視,是戒備,是建立在可利用基礎(chǔ)上極其有限的容忍。
可她似乎渾然不覺,或者說,她有著小動物般的直覺,懂得在真正的危險(xiǎn)線前及時縮回爪子。
她的彩虹屁在遭遇幾次冷遇后,色調(diào)依舊。
那日,薛臨宴在院中練劍,風(fēng)華劍光凜冽如九天寒冰,劍氣縱橫間,卷起地上殘葉,頃刻間化為齏粉。
少年心無旁騖,劍招狠戾,帶著一種與世隔絕的孤絕。
一套劍法練完,他收勢而立,氣息平穩(wěn),唯有周身的寒意更重了幾分。
“主人,”旁邊傳來一道帶著點(diǎn)試探的聲音,“你練劍的時候……好像很不開心?!?/p>
薛臨宴握劍的手微微一緊。
從未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旁人要么懼他,要么嫉他,要么想除他而后快。
不開心?這種軟弱的情緒,與他何干?
他冷冷瞥去,準(zhǔn)備用眼神凍住她的多嘴。
卻見她蹲在廊下,雙手托腮,眼睛里沒有懼怕,也沒有諂媚,只有一點(diǎn)純粹近乎好奇的困惑。
“就是感覺,你的劍好像沒有溫度,倒也不該這么說,反正就是,沒有溫度?!彼嶂^,努力尋找著措辭,“冷冷的,又有點(diǎn)難過?!?/p>
“嗡——”銀色的劍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吟。
薛臨宴心頭像是被什么極細(xì)的東西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不明顯,卻無法忽略。
他的劍意是凜冬之寒,又如何存在溫度。
“濺上血就有溫度了?!?/p>
他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便走,衣袂翻飛間帶起一陣?yán)滹L(fēng)。
可這句明明很荒謬的對話,卻像一粒被風(fēng)吹進(jìn)的種子,悄無聲息地落在他心湖的冰層上。
她看的不是劍法的威力,不是他的修為,而是……劍意中的情緒?就憑一個滿嘴胡言又來歷不明的小書靈?
哦對,她從不是書靈。
又一日,他處理一批不知死活前來挑釁的修士,歸來時,玄色衣袍上沾染了零星幾點(diǎn)暗紅,周身煞氣未散,眼神比平時更冷幾分。
他習(xí)慣于這種狀態(tài),甚至享受這種將一切隔絕在外的冰冷。
踏入院門,她正抱著一包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零嘴吃得正香,看到他,動作頓住了。
薛臨宴以為會看到恐懼或厭惡——這才是正常的反應(yīng)。
她卻眨了眨眼,放下零嘴,小跑過來,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圈,然后松了口氣似的拍拍胸口:“還好還好,零件齊全,沒缺胳膊少腿。”
薛臨宴:“……”
她似乎想湊近看看那血跡,被他一個眼神定在原地,只好隔著幾步遠(yuǎn),小聲嘟囔:“下次能不能換件深色的衣服出去?這個顏色沾了血太明顯了,不好洗。”
沒有詢問他殺了誰,沒有評價他的行為,甚至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害怕。
她的關(guān)注點(diǎn),詭異而突兀地落在了……衣服好不好洗上。
那一刻,薛臨宴周身凝聚用以隔絕外界的冰冷煞氣,竟有種無處著力的感覺,仿佛蓄滿力量的一拳打在了空處,反而讓他有些微的怔忪。
她似乎……并不將他視為一個煞神,而是作為一個需要操心衣物整潔的普通存在?
這種認(rèn)知,陌生得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下意識的,他開始注意到她更多奇怪的舉動。
她會因?yàn)槌缘揭豢诤闲囊獾氖澄?,眼睛瞇成月牙,仿佛擁有了全世界,那純粹的滿足感,與他認(rèn)知中修士對口腹之欲的鄙夷截然不同。
或許她本來就不是什么修士。
她還會在他不在且陽光好的時候,偷偷把他的躺椅搬到院子里,自己縮在一邊打盹,像只慵懶的貓,周身散發(fā)著一種與修仙界的緊張格格不入的閑適。
她依舊會說些奇怪的話,但那些像是什么“永遠(yuǎn)的神”之類的詞匯,搭配上她亮晶晶毫無陰霾的眼神,竟是不那么詭異了。
薛臨宴依舊冷漠,依舊話少,依舊會在她聒噪過度時讓她閉嘴。
但他很少再輕易對她動殺心。
薛臨宴發(fā)現(xiàn)自己會下意識地記住她偏好哪些食物,在她眼巴巴看著時,偶爾會順手帶回來。
他默許了她逐漸侵占他的院落,用那些細(xì)碎,鮮活,甚至有些吵鬧的日常,一點(diǎn)點(diǎn)填補(bǔ)他世界里長久以來的寂靜。
他告訴自己,這只是為了觀察,為了弄清楚她的底細(xì)。
然而,當(dāng)他某次結(jié)束修煉,看到她靠在廊柱下睡著,夕陽的余暉為她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而他竟沒有第一時間驚醒她,反而下意識放輕了腳步時,薛臨宴終于不得不承認(rèn)——
這塊他生命里意外闖入的、吵吵嚷嚷的所謂“書靈”,正在以一種他無法理解也無法阻止的方式,讓他堅(jiān)不可摧的冰封世界,透進(jìn)了第一縷微光。
這光很弱,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