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節(jié)的紅毯鋪在晚風里，比我提前在資料里看到的實景要短上許多，紅毯兩側(cè)架起的攝影設(shè)備卻像密不透風的森林，黑色鏡頭對準入口的瞬間，閃光燈驟然亮起，連成一片晃眼的光海，密度高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連呼吸都像要被這灼熱的光線燙到。

我下意識攥緊了身側(cè)人的手，下一秒就感受到蒲熠星掌心的力道——他緊緊回握住我，指腹能觸到他掌心細密的薄汗，帶著一點溫熱的濕意。我知道這不是他第一次踏上這樣的紅毯，從前作為偶像出席活動時，他總能在鏡頭前保持從容，可這一次不同，他是以導(dǎo)演的身份來的，帶著自己耗時八個月打磨的短片《逆流》，更重要的是，這是他第一次，在這樣萬眾矚目的場合，把我?guī)г谏磉叀?/p>

“緊張嗎？”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羽毛輕輕落在耳邊，目光卻始終直視著紅毯盡頭的簽名板，嘴角勾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弧度完美得挑不出錯，只有握著我的手，又悄悄收緊了幾分。

“有點?！蔽依蠈嵆姓J，指尖輕輕蹭了蹭禮服的裙擺。身上這條深藍色禮服是蒲熠星半個月前特意陪我去選的，沒有繁復(fù)的蕾絲和水鉆，只在領(lǐng)口綴了一顆小小的珍珠，簡約得像一汪平靜的湖。他當時站在試衣間外，看著我走出來，眼睛亮了亮，說這顏色像極了我們上次去天文臺看到的夜空，干凈又溫柔。

“我也是?！彼p輕捏了捏我的手，指腹摩挲著我手背的皮膚，像是在傳遞一份安定的力量，“但想到你在身邊，就好多了?！?/p>

紅毯盡頭的簽名板前，他先拿起筆簽下自己的名字，字跡遒勁有力，和他平日里溫和的模樣有幾分反差。簽完名后，他沒有立刻往前走，而是側(cè)身等我，伸手牽住我的手腕，讓我站在他身邊。攝影師的快門聲此起彼伏，他轉(zhuǎn)頭看向我，眼底帶著細碎的笑意，那笑意不是對著鏡頭的禮貌，而是真真切切落在我身上的溫柔，讓我忽然覺得，那些晃眼的閃光燈，好像也沒那么讓人窒息了。

《逆流》是他入圍新人單元的短片，時長不過二十分鐘，卻講了一個足夠動人的故事——一個被流量裹挾的偶像，在虛名的漩渦里掙扎，最終放棄了包裝出來的人設(shè)，找回真實自我的過程。某種程度上，這就是他自己的故事。從前作為偶像時，他要按照公司的要求營業(yè)，要迎合粉絲的期待，連說話的語氣、穿衣服的風格都有固定的模板，直到一年前，他毅然解約，決定轉(zhuǎn)型做導(dǎo)演，才終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

放映廳里座無虛席，燈光暗下來的瞬間，我坐在前排的位置，心臟還是忍不住輕輕跳著。銀幕亮起，熟悉的畫面緩緩展開，主角站在舞臺上，面對臺下的歡呼，眼底卻藏著迷茫，那眼神像極了從前的蒲熠星。我看著銀幕上的光影流轉(zhuǎn)，聽著觀眾隨著劇情起伏的呼吸聲，有時是輕輕的嘆息，有時是無聲的沉默，一種奇異的感覺漸漸涌上心頭——這里面有他的影子，也有我們的影子，有我們在圖書館里并肩看書的安靜，有我們在雨中撐著一把傘回家的狼狽，還有我們在天文臺里仰望星空的虔誠。

放映結(jié)束的那一刻，燈光重新亮起，掌聲瞬間雷動，甚至有人站起來鼓掌，聲音響亮得快要掀翻放映廳的屋頂。蒲熠星被主持人請上臺，聚光燈驟然打在他身上，他下意識瞇了瞇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淺淺的陰影，像一只不習慣強光的貓，帶著一點難得的青澀。

“這部片子，”他接過話筒，頓了頓，指尖輕輕摩挲著話筒邊緣，目光緩緩在觀眾席中游走，像是在尋找什么，直到落在我身上時，才漸漸定住，語氣也軟了下來，“是關(guān)于找回真實自我的故事。我想感謝一個人，在我?guī)缀趺允г诠猸h(huán)中時，她讓我記起了自己是誰，也讓我有勇氣，去追求真正熱愛的東西?！?/p>

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有好奇，有善意，也有驚訝，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臉頰在發(fā)燙，指尖微微顫抖，卻還是抬起頭，對著臺上的他，輕輕笑了笑。

之后的慶功宴設(shè)在一家高端酒店的宴會廳里，水晶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悠揚的音樂在空氣中流淌，衣香鬢影，觥籌交錯。蒲熠星剛走進宴會廳，就被媒體和業(yè)內(nèi)人士團團圍住，有人問他拍攝《逆流》時的幕后故事，有人問他未來的規(guī)劃，還有人遞上名片，希望能有合作的機會。他耐心地回答著每一個問題，語氣從容，條理清晰，和從前那個不善言辭的偶像判若兩人。

我站在角落的吧臺邊，點了一杯無酒精的氣泡水，看著他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交談，燈光落在他身上，讓他看起來有些遙遠，忽然覺得，我們之間好像又有了距離——他站在光芒里，而我，只能站在陰影里，遠遠地看著他。

“不習慣這種場合？”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打破了我的思緒。

我轉(zhuǎn)頭，看到一個戴著細框眼鏡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氣質(zhì)儒雅，手里端著一杯紅酒?！坝悬c?！蔽也缓靡馑嫉匦α诵?，如實回答。

“我是陳競，獨立制片人?！彼f來一張名片，名片設(shè)計簡潔，只有名字和聯(lián)系方式，“《逆流》這部片子很有力量，看得出來，阿熠是個有想法、有態(tài)度的導(dǎo)演。你一定是林晞吧？他在片子里提到的‘光’?！?/p>

我驚訝地看著他，手里捏著名片，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我以為，蒲熠星只是在臺上含蓄地表達感謝，沒想到他會和業(yè)內(nèi)人士提起我。

“別意外，”陳競像是看出了我的驚訝，笑了笑，眼角的皺紋里滿是溫和，“創(chuàng)作的人總是忍不住把最重要的人寫進作品里，阿熠的片子里，到處都是你的影子。對了，他最近在和我們談下一個項目，一部關(guān)于天文學的文藝片，名字暫定叫《星語》，有意思的是，他堅持要在本地拍攝，哪怕北京有更好的資源和團隊。”

就在這時，蒲熠星終于擺脫了人群，快步向我們走來，走到我身邊時，很自然地伸出手，摟住了我的肩膀，動作親昵又自然，仿佛我們這樣相處了很久很久?！瓣悓?dǎo)，你在和我女朋友密謀什么？”他笑著問，語氣里帶著一點小小的得意。

女朋友。這是我第一次聽他這樣在正式場合介紹我，不是“朋友”，也不是“合作伙伴”，而是“女朋友”。這三個字像一顆小石子，投進了我的心湖，泛起層層漣漪，心跳瞬間漏了一拍，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在夸你有眼光，不僅片子拍得好，找女朋友的眼光也一流。”陳競笑著舉杯，和蒲熠星碰了碰杯，然后很識趣地轉(zhuǎn)身離開，給我們留下了獨處的空間。

蒲熠星低頭看我，目光落在我泛紅的臉頰上，眼底滿是笑意，聲音放得很柔：“累了嗎？這里人多，想不想溜走？”

我用力點頭，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于是，我們真的像兩個逃課的學生，趁著沒人注意，悄悄溜出了華麗的宴會廳，沿著酒店的走廊，走到了午夜安靜的街道上。

夜晚的風帶著一點涼意，吹在臉上很舒服。蒲熠星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搭在肩上，又伸手扯松了領(lǐng)結(ji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偽裝?！斑€是這樣舒服，不用想著怎么說話，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彼f，語氣里帶著一點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