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暑氣未消
丁程鑫拖著那只半舊的行李箱,站在“梅園C座”的樓牌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樟樹的葉子被午后的陽光曬得有些發(fā)蔫,空氣里浮動著塵土和青草混合的氣息。這里是A大,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學(xué)府,也是她刻意隱瞞了家庭背景,僅憑分?jǐn)?shù)硬考進來的地方。新的開始,她對自己說,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牽扯,安靜讀完四年就好。
樓道里有些陰涼,行李箱的輪子碾過光潔的大理石地面,發(fā)出空曠的回響。她找到307的門牌,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轉(zhuǎn)
門開的瞬間,寢室里并非空無一人??看暗哪莻€床位下,一個身形高挑的男生正將一個女生半圈在懷里,抵著深色的木質(zhì)衣柜。那女生背對著門口,只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頸和微微凌亂的頭發(fā),男生的手臂撐在她耳側(cè),姿態(tài)親昵得近乎侵占。
丁程鑫僵在門口,進退兩難。她是不是該退出去,假裝沒來過?
宋亞軒就在這時,那女生的聲音帶著點細微的喘息響起,像被惹惱又無可奈何的小動物:“劉耀文!你放開……我哥要是知道你這樣……”
劉耀文男生低低地笑了起來,胸腔震動,聲音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痞氣,卻又異常清晰:“你哥?你哥馬嘉祺更該知道,他妹妹三歲那年,追在我后面摔了一身泥,就說過以后要嫁給我?!?/p>
三歲。嫁給他。
丁程鑫握著行李箱拉桿的手指緊了緊。這信息量有點超出她的預(yù)期。她看著那男生,他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身姿挺拔,側(cè)臉線條利落,此刻微微偏頭,似乎才察覺到門口的動靜,視線掃了過來。那是一雙很亮的眼睛,帶著點被打擾的不悅,但在看清她這個陌生人后,迅速恢復(fù)了某種疏離的審視。
宋亞軒被他圈在懷里的女生也猛地回過頭。那是一張極為明艷的臉,帶著點尚未褪去的羞惱,眼睛很大,瞳仁是漂亮的淺褐色,此刻寫滿了驚訝?!鞍?!你是……我的室友?”
丁程鑫丁程鑫點了點頭,聲音盡量平穩(wěn):“丁程鑫。也是這個寢室。開學(xué)前發(fā)高燒,所以現(xiàn)在才來報道?!?/p>
宋亞軒“我是宋亞軒!”女生立刻從那個叫劉耀文的男生手臂下鉆了出來,臉上還有點未散的紅暈,但笑容已經(jīng)揚了起來,帶著一種天然的、毫無芥蒂的熱情,“太好了,我還擔(dān)心要一個人住雙人間呢!”她說著,順手推了旁邊的劉耀文一把,“你快走快走,我室友來了,別在這兒礙事?!?/p>
劉耀文被她推得往后踉蹌半步,也沒生氣,只是挑了挑眉,目光在丁程鑫身上又停留了一瞬,那眼神談不上友好,但也算不上惡意,更像是一種……評估。他沒說什么,單手插兜,徑直從丁程鑫身邊走了出去,帶起一陣微小的氣流。
宋亞軒“別理他,他就那樣,煩人得很。”宋亞軒沖著門口做了個鬼臉,然后熱情地過來幫丁程鑫拿行李,“你的床是這邊這個,柜子書桌都是配套的,你看還缺什么不?對了,你是哪個專業(yè)的呀?”
丁程鑫“金融?!倍〕迢位卮穑贿叴蛄恐鴮嬍?。環(huán)境很好,寬敞明亮,獨立衛(wèi)浴,比她想象中還好。只是這開局,似乎注定了不會太平靜。
宋亞軒“哇!我也是!”宋亞軒更高興了,“太好了,以后我們可以一起上課!誒,你東西多嗎?我讓我哥……哦,就是剛才那煩人精他兄弟,他們寢室有車,等下可以幫你搬……”
丁程鑫“不用了,謝謝?!倍〕迢蜗乱庾R拒絕,“我東西不多,自己可以?!?/p>
宋亞軒她的拒絕干脆利落,甚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冷硬。宋亞軒愣了一下,隨即又笑起來:“沒事沒事,那你先收拾!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就當(dāng)給你接風(fēng)!我叫我哥和劉耀文一起,他們對學(xué)校熟,以后你有什么事找他們也方便。”
丁程鑫想再次拒絕。和陌生人一起吃飯,尤其是剛剛見過那種場面的“陌生人”,她本能地排斥。但看著宋亞軒亮晶晶的、滿是期待的眼睛,那句“不用”在嘴邊繞了一圈,最終還是咽了回去。初來乍到,似乎也不宜太過不近人情。
丁程鑫“……好。”她聽見自己說。
——
傍晚,學(xué)校附近一家口碑不錯的烤魚店。人聲鼎沸,煙火氣十足。
丁程鑫坐在卡座里,看著對面的兩個男生。劉耀文還是那副散漫樣子,靠在椅背上玩手機,偶爾抬眼掃一下正在興致勃勃點菜的宋亞軒。而他旁邊那位……
馬嘉祺“馬嘉祺?!睂Ψ皆谒催^去時,適時地開口,聲音溫和,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禮貌,“亞軒的哥哥,耀文的室友?!?/p>
他穿著干凈的白色襯衫,袖口隨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腕和一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腕表。眉眼清俊,鼻梁很高,嘴唇的弧度很好看。和旁邊桀驁不馴的劉耀文不同,他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沉靜又疏朗的氣質(zhì),像秋日里澄澈的湖水。
丁程鑫這就是宋亞軒口中的“我哥”,也是那個……三歲妹妹被“預(yù)定”了的哥哥。丁程鑫心里掠過一絲怪異的感覺,面上卻只是點了點頭:“丁程鑫?!?/p>
馬嘉祺“知道,亞軒念叨一下午了?!瘪R嘉祺笑了笑,眼神落在她臉上,很專注,但并不讓人感到冒犯,“歡迎來A大?!?/p>
他的態(tài)度自然得體,無可挑剔。但丁程鑫敏感地察覺到,那溫和的目光深處,似乎藏著某種更細微的審視,和她下午在寢室門口被劉耀文打量時感覺類似,卻又更含蓄,更不易捕捉。
宋亞軒“哥!我要加一份寬粉!還有金針菇!”宋亞軒點完菜,把菜單推過來,“程鑫,你看看還要加點什么?”
丁程鑫“我都可以?!倍〕迢握f。
馬嘉祺“那就這些吧?!瘪R嘉祺接過菜單,遞給服務(wù)員,動作流暢自然。他順手將宋亞軒面前拆封的餐具包裝紙攏到一起,又給她倒了杯茶水。
席間主要是宋亞軒在說話,嘰嘰喳喳像只快樂的小鳥,說著學(xué)校的趣事,吐槽著課程的變態(tài),偶爾指揮劉耀文給她夾遠處的菜。劉耀文嘴上不耐煩,動作卻一點沒慢。馬嘉祺大多時候在聽,偶爾插一兩句,聲音不高,卻總能恰到好處地接住宋亞軒的話頭,或者在她抱怨時給出幾句中肯的建議。
丁程鑫安靜地吃著,很少主動開口。她能感覺到,馬嘉祺的視線偶爾會落在她身上,當(dāng)她抬頭去看時,他又已自然地移開,或是與她目光相接,報以一個淺淡的微笑。
馬嘉祺“丁程鑫,你以前是哪個高中的?”馬嘉祺狀似隨意地問起。
丁程鑫“七中?!彼龍罅藗€普通的省重點。
馬嘉祺“哦,那很不錯?!彼c點頭,沒有追問更多,轉(zhuǎn)而說起A大金融系幾位有名的教授和他們的授課風(fēng)格,言談間信息量很大,顯然對專業(yè)極為了解。
丁程鑫有些意外,這些信息對她確實有用。她認真聽了進去,偶爾回應(yīng)一兩句。氣氛倒也還算融洽。
只是,當(dāng)宋亞軒說到興奮處,習(xí)慣性地想去拍馬嘉祺的手臂時,坐在她另一側(cè)的劉耀文會不著痕跡地把她的手拉回來,或者把自己的手臂遞過去。而馬嘉祺對此似乎司空見慣,眼神里帶著點縱容,又有點無可奈何。
那種三個人之間緊密的、外人難以介入的氣場,再次無聲地彌漫開來。
吃完飯,夜幕已經(jīng)降臨。初秋的晚風(fēng)帶著涼意。
四個人沿著栽滿梧桐的校園小路往回走。宋亞軒和劉耀文走在前面幾步,不知在爭辯什么,聲音時高時低。
丁程鑫和馬嘉祺落在后面。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馬嘉祺“亞軒性子比較直,沒什么心眼,以后在寢室,麻煩你多擔(dān)待?!瘪R嘉祺的聲音在夜色里顯得格外溫和。
丁程鑫“她很好?!倍〕迢握f的是實話。宋亞軒的熱情和單純,是她很少接觸到的類型。
馬嘉祺馬嘉祺側(cè)頭看她,路燈的光線在他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你呢?還習(xí)慣嗎?”
丁程鑫“還好?!?/p>
馬嘉祺“有什么不習(xí)慣,或者需要幫忙的,可以跟我說?!彼D了頓,補充道,“畢竟,我也算你半個學(xué)長。”
他的語氣很自然,帶著學(xué)長關(guān)照學(xué)妹的尋??谖恰?啥〕迢涡睦锬歉舾械南?,卻微微動了一下。她習(xí)慣了與人保持距離,習(xí)慣了不依賴任何人。這種突如其來的、溫和的善意,讓她本能地想要豎起屏障。
丁程鑫“謝謝,不用麻煩?!彼幕卮鹨琅f簡短,帶著禮貌的疏離。
馬嘉祺似乎并不意外,也沒再說什么。
走到宿舍樓下,宋亞軒拉著丁程鑫的手,還在熱情地約她周末一起去市中心逛逛。劉耀文雙手插兜站在一旁等著,馬嘉祺則停在幾步開外的地方。
丁程鑫“那,我們先上去了?!倍〕迢螌晌荒猩c了點頭。
馬嘉祺“嗯。”馬嘉祺應(yīng)了一聲,目光沉靜地看著她,“晚安,丁程鑫?!?/p>
他的聲音不高,落在夜晚的空氣里,卻有種奇異的清晰感。
丁程鑫轉(zhuǎn)身走進樓門,背后那道目光似乎停留了片刻才消失。
回到307,關(guān)上門,隔絕了外面的世界。宋亞軒還在興奮地說著今晚的烤魚,又翻出手機給她看之前拍的一些照片。
樓下,那兩個挺拔的身影還沒有離開。馬嘉祺和劉耀文站在路燈旁,似乎在說話。馬嘉祺微微側(cè)著頭,聽劉耀文說著什么,然后抬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馬嘉祺忽然抬起頭,視線精準(zhǔn)地投向了她所在的這扇窗戶。
隔著三層樓的距離,隔著朦朧的夜色和玻璃,丁程鑫不確定他是否看到了自己。但他確實朝著這個方向,停留了幾秒。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和劉耀文一起,并肩消失在了小路的盡頭。
丁程鑫拉上了窗簾,將那片夜色徹底隔絕。
心里有些亂。新的環(huán)境,過于熱情的室友,關(guān)系復(fù)雜的兄妹和兄弟,還有那個……叫馬嘉祺的男生。他太溫和,太周到,太無可挑剔,反而讓她覺得有些不真實。
她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洗漱完畢,躺在新宿舍的床上,丁程鑫望著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宋亞軒的呼吸已經(jīng)變得均勻綿長,顯然睡得很熟。
丁程鑫翻了個身,閉上眼。
腦海里卻浮現(xiàn)出馬嘉祺最后看她的那一眼。沉靜的,專注的,仿佛帶著某種未明的意味。
還有他落在夜色里的那句——
“晚安,丁程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