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四貝勒府的書房內(nèi)仍亮著燈。

胤禛端坐在紫檀木書案后，面無表情地聽著粘桿處心腹的稟報。內(nèi)容正是關(guān)于玉華閣近期的動向，以及玉檀通過李衛(wèi)遞來的那份“合作計劃書”的初步核查結(jié)果。

「……據(jù)查，玉華閣明面上已按約定，不再公開售賣香皂與花露水，轉(zhuǎn)為預(yù)定和售賣些新奇小物，生意尚可。暗地里，其正品通過其他渠道流通，價格更高。錢臨那邊，拿到簡化配方后，已著手籌建作坊，但進展似乎不順，成品質(zhì)量遠遜，近日其手下多次在玉華閣附近徘徊，恐有動作。」

「至于玉檀姑娘所提‘合作’，她欲在京郊購置一處帶小窯的廢棄磚瓦廠，并招募一批信得過的工匠與流民。聲稱有‘古法’，可制出一種名為‘水泥’之物，堅勝磐石，遇水則凝，干后不裂，用于修路筑墻、水利堤壩，皆有奇效。她愿以此物五成利，換取爺您提供場地庇護、遮掩耳目，并解決原料采買及初期的工匠人手。」

胤禛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fā)出規(guī)律的嗒嗒聲。堅勝磐石？遇水則凝？修路筑墻？若真有此物，其價值……豈是區(qū)區(qū)一個玉華閣能比？這已涉及國計民生！

他揮退心腹，獨自在燈下沉思。玉檀此人，如同一個無盡的寶藏，每次接觸，都能掏出令人心驚又無法拒絕的東西。先前是情報，是商業(yè)奇物，如今，竟是這等可能動搖國本的新型材料！

風(fēng)險極大。一旦開始，他便與她綁得更深。但收益……同樣無法估量。若此物為真，于公于社稷有利，于私，這將是一筆龐大到難以想象的財富和功績，更是他在父皇面前加重分量的絕佳籌碼。

他想起那晚她點燃幽藍火焰時平靜的眼神，想起她侃侃而談天下大勢的從容。她背后，究竟站著怎樣的“未來”？

良久，胤禛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他鋪開信紙，研墨提筆，給李衛(wèi)回了四個字：「依計行事。」

---

玉檀收到李衛(wèi)暗中傳遞的消息時，心中一定。四阿哥的果決，在她意料之中。與聰明人合作，便是這點省心。

她立刻通過方掌柜，將玉華閣近期的利潤大半取出，又讓秋穗聯(lián)系“梧桐苑”中一個家中曾有窯工經(jīng)歷的宮女，由其牽線，找到了幾個因主家窯廠倒閉而失業(yè)、人品還算敦厚的老師傅。同時，李衛(wèi)那邊也動作迅速，在京郊房山一帶找到了一處符合要求的廢棄磚瓦廠，地契很快過戶到一個不起眼的“張記雜貨鋪”名下，并以修繕廠房為由，招募了一批因天災(zāi)流落至此的壯勞力，允諾管飯并支付微薄工錢。

一切都在隱秘而高效地進行。

數(shù)日后，玉檀再次尋機出宮，來到了這處名為“張氏窯廠”的地方。這里背靠小山，有現(xiàn)成的土窯和取土坑，位置偏僻，不易引人注意。

看著眼前略顯破敗但骨架尚存的廠棚，以及那些面帶菜色卻眼神中帶著求生渴望的流民，玉檀深吸一口氣。她知道，自己邁出了真正意義上的“基建”第一步。

她沒有廢話，直接召集了那幾位老師傅和李衛(wèi)找來的、識文斷字、負責管理的賬房先生。

「諸位，」玉檀依舊戴著面紗，聲音清晰，「今日召集大家，是要試制一種新材料。此物若成，功在當代，利在千秋?！?/p>

她讓人抬來幾筐準備好的石灰石、粘土和石膏粉（這些原料常見，不易引起懷疑），然后憑借腦中系統(tǒng)的知識，開始講解“水泥”的初步燒制和配比。

「……關(guān)鍵在于煅燒的溫度與時間，以及原料的配比研磨細度……」她講得深入淺出，結(jié)合現(xiàn)場簡陋的條件，提出了可行的操作方案。

老師們傅開始還將信將疑，但聽玉檀說得頭頭是道，許多關(guān)竅竟與他們燒窯的經(jīng)驗隱隱契合，只是更為精準系統(tǒng)，漸漸收起了輕視之心。

第一次試燒，失敗了。出來的是一堆顏色不均、強度不夠的廢料。

老師們傅有些氣餒，流民們也開始竊竊私語。

玉檀卻面色不變，仔細檢查了廢料，又詢問了燒窯過程中的細節(jié)?！笢囟炔粔蚓鶆?，研磨也不夠細。無妨，我們調(diào)整風(fēng)箱，改進石磨，再試。」

她的鎮(zhèn)定和不容置疑的信心感染了眾人。第二次，第三次……

當?shù)谖甯G開啟，看著那呈現(xiàn)出標準灰白色、質(zhì)地均勻的粉末，以及用水混合后漸漸凝固、變得堅硬的試塊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一位老師傅用顫抖的手撫摸著那堅硬的試塊，老淚縱橫：「成了……真的成了！老漢燒了一輩子窯，從未見過如此……如此神奇之物！」

玉檀心中也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這只是最原始的水泥，離現(xiàn)代標準相差甚遠，但在這個時代，已是劃時代的產(chǎn)物！

「此物，名為‘水泥’?！褂裉喘h(huán)視眾人，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今日在場諸位，皆是我‘張氏窯廠’的功臣。但此物關(guān)系重大，在外界知曉之前，所有人不得離開廠區(qū)，不得與外界通信。工錢加倍，伙食從優(yōu)。若有泄密者……」她目光一冷，「休怪我不講情面?！?/p>

眾人被她氣勢所懾，紛紛跪地發(fā)誓保密。

玉檀立刻安排擴大試驗性生產(chǎn)，并開始用這原始水泥嘗試鋪設(shè)一小段廠區(qū)道路，修補破損的墻體。她需要更多的實踐數(shù)據(jù)，也需要讓四阿哥看到實實在在的成果。

然而，就在玉檀忙于水泥廠事務(wù)，玉華閣也看似平穩(wěn)過渡之時，錢臨那邊的反擊，終于來了。

這一次，他不再派鼠須男上門威脅，而是動用了更符合他身份的商業(yè)手段。

這日，方掌柜急匆匆找到再次出宮的玉檀，臉色難看：「東家，不好了！市面上突然出現(xiàn)了大量仿制咱們玉華閣的貨品！滾輪印章、創(chuàng)意發(fā)簪、甚至……甚至還有八音盒！雖然做工粗糙，音色差了很多，但價格只有咱們的三成！而且，他們還在南城新開了一家‘寶昌閣’，鋪面比我們大，裝潢更豪華，明著跟我們打?qū)ε_！我們這幾日的客流，少了大半！」

玉檀拿起方掌柜帶來的幾件仿品看了看，手工粗糙，設(shè)計也只是形似，缺乏神韻。但低廉的價格，對普通顧客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知道是誰在后面嗎？」玉檀問，其實心中已有答案。

「還能有誰！」方掌柜憤憤道，「就是錢臨！那‘寶昌閣’的掌柜，以前就是替他打理另一間綢緞莊的！他們這是要憑借本錢雄厚，硬生生擠垮我們！」

價格戰(zhàn)，仿制品沖擊。這是商業(yè)競爭中最常見，也往往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對于根基尚淺的玉華閣而言，這無疑是沉重一擊。

玉檀沉默片刻，臉上卻不見慌亂，反而露出一絲冷笑。

「終于忍不住，開始用‘正規(guī)’手段了嗎？」

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面街角那家新開的、門庭若市的“寶昌閣”。對方來勢洶洶，憑借資本和渠道優(yōu)勢，想要將她這棵剛剛破土的新苗扼殺。

「東家，我們……我們是否也降價？」方掌柜憂心忡忡地問。

「不?！褂裉磾嗳环穸?，「降價是下策，只會兩敗俱傷，正中他們下懷。他們想拼成本，拼規(guī)模，我們拼不過。」

「那……該如何是好？」

玉檀轉(zhuǎn)過身，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他們模仿的，只是我們過去的東西。而我們，要給他們看的是……未來?！?/p>

「未來？」方掌柜不解。

「立刻去做三件事?！褂裉纯焖俜愿溃傅谝?，玉華閣所有商品，維持原價，但推出‘積分制’，老顧客憑消費積累積分，可兌換獨家新品或享受定制服務(wù)。第二，將我們之前準備的那批用‘簡化版’配方偷偷試制的、質(zhì)量更差的香皂和花露水，換個包裝，以極低的價格，悄悄散到城南的底層市場去，務(wù)必讓錢臨的作坊注意到。第三，」她頓了頓，「是時候推出我們準備已久的‘新品’了?！?/p>

「新品？」方掌柜一愣，東家何時準備了新品？

玉檀從隨身的包裹里，取出幾張圖紙和幾個小巧的樣品?！高@是‘拉鏈’的樣品和圖紙，雖然還是粗陋的金屬材質(zhì)，但足以顛覆現(xiàn)有的衣物系帶方式。這是‘按壓式吸水鋼筆’的初步構(gòu)想，擺脫墨盒，更方便書寫。還有這個，」她拿起一個用處理過的豬鬃和細竹管做成的簡陋「牙刷」，「推廣潔齒觀念，市場更大。」

這些都是她利用系統(tǒng)知識庫和這個時代能找到的材料，弄出來的初級工業(yè)品或改進品，技術(shù)門檻不高，但創(chuàng)意十足。

「他們模仿我們的舊貨，我們就用新品重新引領(lǐng)市場！另外，」玉檀壓低聲音，「將水泥初步成功的消息，透一點給李衛(wèi)，告訴四爺，他的投資，很快就能見到遠超預(yù)期的回報。我們需要他那邊，在‘寶昌閣’的稅務(wù)、貨源地等方面，制造一點點‘小麻煩’，不必致命，但要讓他們分心?！?/p>

方掌柜看著玉檀拿出的新奇物件，聽著她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反擊策略，心中的憂慮漸漸被振奮取代。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初那個在御前巧妙潑灑咖啡、扳倒德妃兄長的身影。

「是，東家！小的明白了！」方掌柜精神一振，立刻轉(zhuǎn)身去安排。

玉檀獨自留在房內(nèi)，看著窗外“寶昌閣”喧鬧的門庭。

錢臨，九爺。

想用資本碾壓我？

那就來看看，是你們的銀子硬，還是我來自未來的知識更硬！

商戰(zhàn)的硝煙，已然升起。而她的武器庫里，可不僅僅只有香皂和花露水。這場較量，才剛剛進入精彩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