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青霧還像未擰干的棉絮般貼在青石鎮(zhèn)的屋檐上，阿禾已經(jīng)攥著那枚磨得發(fā)亮的銅哨站在了老槐樹下。樹皮上的溝壑里凝著露水，沾濕了她粗布褲腳，可她渾然不覺，只是盯著鎮(zhèn)口那道被霧靄啃得模糊的石階路。

沫云纓三年前也是這樣的清晨，父親背著半舊的牛皮行囊站在這里，銅哨在他掌心轉(zhuǎn)了三個圈，最后塞進她手里。“等你能吹響它不發(fā)抖時，就去尋蒼野盡頭的風眼?！彼f這話時，胡茬上掛著的霜粒正順著臉頰往下滑，在下巴尖凝成更小的珠。阿禾當時只顧著點頭，直到父親的身影被濃霧吞沒得只剩個灰點，才發(fā)現(xiàn)那枚銅哨涼得像塊冰。

沫云纓現(xiàn)在銅哨在她掌心暖得發(fā)燙。昨夜她在灶臺后練習了整整一宿，最后一聲長鳴驚飛了梁上的燕子，也把母親驚醒。母親沒說什么，只是往她的行囊里又塞了塊腌肉，油布包在火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姑娘要往西邊去？”驛站的老倌兒用抹布擦著油亮的柜臺，木格子窗漏進的晨光在他皺紋里游移。阿禾把兩枚銅板推過去，指尖還帶著銅哨的余溫?！耙プ钅茏呱铰返鸟R?！?/p>

老倌兒抬眼瞅了瞅她身后那柄纏著布條的短刀——那是父親留下的，刀鞘上的獸紋被摩挲得幾乎要看不清原貌?！拔鬟叺撵F山可不是姑娘家該去的地方，上個月有商隊在鷹嘴崖連人帶馬墜了崖，尸骨都尋不全?！彼f著，從柜臺下摸出個油紙包，“這是剛烤的麥餅，路上墊墊饑?！?/p>

馬廄里第三匹棗紅色的馬忽然打了個響鼻，鬃毛上的水珠簌簌往下掉。阿禾走過去時，它溫順地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胳膊，像是早就等在這兒。她解下韁繩的瞬間，老槐樹上的晨鳥突然撲棱棱飛起，驚散了一團濃霧，露出遠處連綿起伏的青灰色山影。

沫云纓“就叫你‘踏霧’吧?！卑⒗t輕聲說，將麥餅掰了半塊遞到踏霧嘴邊。馬嚼著餅的當口，她翻身躍上馬鞍，銅哨在衣襟里輕輕晃動。

沫云纓穿過鎮(zhèn)口那道石拱門時，阿纓回頭望了一眼。薄霧中的青石鎮(zhèn)像幅洇了水的水墨畫，母親站在自家院門口，藍布頭巾在風里飄成個小小的三角。她沒有揮手，只是定定地望著，直到那抹藍色被拐角的石墻擋住。

踏霧的蹄子踩在布滿碎石的山路上，發(fā)出清脆的嗒嗒聲。阿禾挺直脊背，右手輕輕按在刀柄上。陽光刺破云層的剎那，她看到霧山的輪廓在晨光里漸漸清晰，像一頭沉睡了千年的巨獸，正等著某個闖入者喚醒它深藏的秘密。

阿纓深吸一口氣，勒緊韁繩。踏霧揚起頭，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嘶鳴，驚得路邊的野花紛紛顫動，抖落了花瓣上的露珠。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青石鎮(zhèn)的晨霧、母親的藍頭巾、灶臺上的火光，都將變成行囊里的念想，而前方的山路，正蜿蜒著通向一個她從未想象過的世界。

山路漸漸陡峭起來，路邊的樹木越來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巖石和叢生的荊棘。阿禾小心翼翼地操控著韁繩，讓踏霧避開那些尖銳的石塊。正午的陽光曬得巖石發(fā)燙，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干燥的塵土味，夾雜著遠處不知名野花的淡香。她從行囊里取出水囊，先給踏霧飲了幾口，自己才抿了一小口。水囊里的水是母親昨夜燒開后涼透的，帶著淡淡的草木灰味，讓她想起每個清晨灶膛里跳動的火苗。

轉(zhuǎn)過一道彎，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片開闊的谷地。谷地里長滿了齊腰深的茅草，風一吹，綠浪翻滾，露出底下若隱若現(xiàn)的小徑。阿禾勒住馬，瞇起眼睛打量著四周。谷口的巖石上刻著幾個模糊的字，像是被風雨侵蝕了多年，只能辨認出“霧隱”兩個字的輪廓。

沫云纓“這里就是霧隱谷嗎？”她喃喃自語，想起出發(fā)前老倌兒說的話。老倌兒說，霧隱谷是進入霧山腹地的必經(jīng)之路，谷里常年彌漫著濃霧，而且傳說有野獸出沒?？涩F(xiàn)在陽光明媚，別說濃霧，連一絲水汽都沒有，只有風在茅草間穿梭的聲音。

沫云纓阿纓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繼續(xù)前行。她拍了拍踏霧的脖子，低聲說：“我們小心些。”踏霧像是聽懂了她的話，放慢了腳步，蹄子踩在茅草覆蓋的小徑上，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沫云纓谷地里異常安靜，除了風聲和馬蹄聲，聽不到其他聲音。阿禾的心漸漸提了起來，她知道，這種過分的安靜往往意味著危險。她握緊了刀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茅草。那些茅草長得太高太密，仿佛藏著無數(shù)雙眼睛，正悄無聲息地注視著她這個外來者。

沫云纓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的茅草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一股腥臊的氣味順著風飄了過來。阿禾立刻勒住踏霧，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踏霧不安地刨著蹄子，鼻孔里發(fā)出沉重的呼吸聲。

一只體型龐大的黑熊從茅草里鉆了出來，擋在了小徑中央。它的毛色又黑又亮，在陽光下泛著油光，一雙小眼睛惡狠狠地盯著阿禾和踏霧，嘴角流著涎水。

沫云纓阿纓的心跳瞬間加速，手心冒出了冷汗。她雖然跟著父親學過一些刀法，但從未真正面對過這么大的野獸。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知道，現(xiàn)在不能慌，一旦轉(zhuǎn)身逃跑，只會激起黑熊的追捕本能。

沫云纓阿禾的心跳瞬間加速，手心冒出了冷汗。她雖然跟著父親學過一些刀法，但從未真正面對過這么大的野獸。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知道，現(xiàn)在不能慌，一旦轉(zhuǎn)身逃跑，只會激起黑熊的追捕本能。

她慢慢抽出短刀，刀柄上的獸紋硌得手心有些疼。陽光照在刀刃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黑熊被光芒晃了一下，發(fā)出一聲憤怒的咆哮，猛地朝他們撲了過來。

沫云纓“踏霧，快跑！”阿禾大喊一聲，同時用刀背狠狠拍了一下踏霧的屁股。踏霧吃痛，猛地向前沖去，險險避開了黑熊的撲擊。阿禾在馬背上回身，揮動短刀朝著黑熊的方向虛砍了一刀，試圖嚇退它。

可黑熊顯然被激怒了，緊追不舍。它龐大的身軀在茅草里沖撞著，留下一路倒伏的草木。阿禾伏在馬背上，催促著踏霧快跑。風聲在耳邊呼嘯，她能聽到身后黑熊沉重的腳步聲和咆哮聲，心臟仿佛要跳出胸腔。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陡峭的斜坡，斜坡下是一片茂密的樹林。阿禾來不及多想，駕著踏霧沖下了斜坡。踏霧在斜坡上踉蹌了幾步，終于站穩(wěn)了腳跟，鉆進了樹林。黑熊追到斜坡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轉(zhuǎn)身離開了。

沫云纓阿纓癱在馬背上，大口地喘著氣，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她回頭望了一眼斜坡上方，確認黑熊沒有跟上來，才松了一口氣。剛才的一幕太過驚險，讓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冒險的危險。

樹林里的光線昏暗下來，參天的古木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諝饫飶浡睗竦哪嗤廖逗透~的氣息，遠處傳來不知名鳥類的叫聲，顯得格外幽靜。

沫云纓阿纓讓踏霧放慢腳步，沿著林間的小徑緩緩前行。她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生怕再遇到什么危險。走了一會兒，她發(fā)現(xiàn)前方的樹木越來越稀疏，隱約能看到一片光亮。

走出樹林，眼前豁然開朗。一片清澈的湖泊出現(xiàn)在眼前，湖水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倒映著藍天白云和周圍的樹木。湖邊的草地上開滿了五顏六色的野花，幾只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

沫云纓阿纓跳下馬來，牽著踏霧走到湖邊。湖水清澈見底，能看到水底的鵝卵石和游動的小魚。她蹲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湖水，冰涼的湖水瞬間驅(qū)散了身上的燥熱和緊張。

她讓踏霧在湖邊吃草飲水，自己則坐在草地上，拿出老倌兒給的麥餅啃了起來。麥餅已經(jīng)有些干硬，但在經(jīng)歷了剛才的驚險后，吃起來卻格外香甜。

沫云纓望著眼前寧靜美麗的湖泊，阿纓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她想起父親說過的話，冒險不僅僅是為了尋找答案，也是為了經(jīng)歷那些未知的風景和挑戰(zhàn)。雖然剛才的遭遇讓她心有余悸，但此刻的美景又讓她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休息了大約半個時辰，阿禾收拾好行囊，準備繼續(xù)前行。她知道，霧山的腹地還在前方，更多的未知和挑戰(zhàn)在等著她。但她不再像出發(fā)時那樣忐忑，心中多了一份堅定和勇氣。

她牽著踏霧，沿著湖邊的小路慢慢走著。陽光灑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層碎金。偶爾有微風吹過，帶來陣陣花香，讓人心曠神怡。

走了沒多久，她看到湖邊的一塊巖石上坐著一個老者。老者穿著一件灰色的粗布長袍，頭發(fā)和胡須都已經(jīng)花白，正拿著一根魚竿在湖邊釣魚。他的神情安詳，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阿纓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一禮：“老人家，您好?！?/p>

老者轉(zhuǎn)過頭，打量了阿禾一眼，微微一笑：“小姑娘，你是從外面來的吧？”

沫云纓阿纓點了點頭：“是的，我從青石鎮(zhèn)來，要去蒼野盡頭的風眼。”

老者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恢復(fù)了平靜：“蒼野盡頭的風眼？那可是個遙遠又危險的地方，你一個小姑娘家，為什么要去那里？

沫云纓阿纓握緊了手中的銅哨，輕聲說：“我父親三年前去了那里，就再也沒有回來。我想去找他，也想知道他說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老者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蒼野的風里確實藏著很多秘密，但也吞噬了很多人的生命。你確定要去嗎？

沫云纓阿纓堅定地點了點頭：“我確定。無論有多危險，我都要去試一試。

老者看著阿纓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好，有勇氣。既然你執(zhí)意要去，我就給你指條路吧。從這里往南走，翻過三座山，會看到一條大河，沿著河岸一直往西，就能進入蒼野的范圍了。不過，你要記住，進入蒼野后，一定要小心那里的風沙和幻境，它們比野獸更可怕。

沫云纓阿纓感激地說：“謝謝您，老人家?！?/p>

老者笑了笑：“不用謝。出門在外，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對了，這個給你?！彼麖膽牙锾统鲆粋€小小的布包，遞給阿禾。

老者解釋道：“這是醒神草，蒼野的幻境會讓人產(chǎn)生幻覺，用這個草泡水喝，可以讓人保持清醒。你拿著吧，或許能用上。

沫云纓阿纓感動地說：“謝謝您，老人家。這份恩情，我一定會記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