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說的“換個地方”，原來是城西的舊貨市場。

這里比火車站更雜亂，但也更有生氣。破舊的自行車零件、銹跡斑斑的收音機、缺了口的陶瓷臉盆堆得到處都是，空氣里飄著一股鐵銹和舊木頭的味道。

“今天賣這個?！?/p>

剛子把一個麻袋放在她面前，里面竟是十幾本八成新的數(shù)理化自學叢書，還有幾個軍用水壺。

林晚晚眼睛一亮。這年頭，高考恢復的消息已經(jīng)傳開，這些復習資料可是搶手貨。而軍用水壺，永遠是實用又體面的稀罕物。

“怎么賣？”她主動問。

“書五塊，水壺八塊?！标惸c了支煙，“賣多少，看你本事?！?/p>

這個定價，比市價高了近一倍。林晚晚卻毫不猶豫地點頭：“好?！?/p>

她沒像在火車站那樣吆喝，而是找了張舊報紙，用從剛子那借來的鋼筆，工工整整寫下兩行字：

“知識改變命運”——最新高考復習資料

“堅實可靠”——軍用水壺

然后把書整齊地攤開，水壺擦得锃亮，一字排開。

很快，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被吸引過來。他翻著書，眼神渴望，卻猶豫著價格。

“同志要高考？”林晚晚問。

年輕人苦笑：“廠里推薦沒輪上，只能自己拼一把。”

林晚晚拿起一本《代數(shù)》，指著扉頁上一個娟秀的簽名：“你看，這是市一中王老師的藏書，上面還有她的筆記。五塊錢，買的不只是書，更是一個機會。”

年輕人眼睛一亮，再不猶豫：“我要了！”

林晚晚收下錢，心里泛起一絲奇異的感受——前世她為供弟弟讀書放棄學業(yè)，今生她卻靠賣書賺取第一桶金。命運真是個諷刺的圓。

這時，一個干部模樣的中年男人拿起水壺打量：“這么舊了，還賣八塊？”

“同志好眼光?！绷滞硗聿换挪幻Γ斑@是正經(jīng)軍用品，您看這壺底的編號。結(jié)實耐用都是其次，重要的是——”她壓低聲音，“聽說南邊前線，用的就是這一批?！?/p>

男人的表情立刻變了。他仔細檢查壺底，果然找到編號，當即掏錢：“來兩個。”

一直冷眼旁觀的陳默，忽然輕笑一聲。

他走到攤前，拿起一個水壺掂了掂：“編號是我昨晚才刻上去的?！?/p>

林晚晚心里一咯噔，卻見他眼中并無責怪，反而帶著贊許：

“不過，賣東西的最高境界，就是讓假貨賣出真貨的價。你合格了?！?/p>

夕陽西下，收攤時所有貨物銷售一空。林晚晚把貨款如數(shù)交給陳默，他卻只抽走本金，把剩下的推還給她。

“這是你應得的?！?/p>

厚厚一沓，足足有六十多塊。相當于普通工人兩個月的工資。

林晚晚捏著錢，手微微發(fā)抖。這不是前世那種被施舍的屈辱，而是靠自己的能力掙來的尊嚴。

“明天...”她主動開口。

“明天休息。”陳默打斷她，“帶你去個地方?！?/p>

他轉(zhuǎn)身時，林晚晚分明看見，不遠處巷口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是她母親王秀芬！她居然跟蹤到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