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趙郎中那兒抓藥了?!痹S王氏攪動著鍋里的肉湯,聲音低了下去,“這陣子他咳嗽又重了?!?/p>
禾宜臉上的笑意淡了。她爹許大山原本是村里少有的讀書人,年輕時中過秀才,家底還算殷實。后來屢試不第,家道中落,只能靠著替人寫寫信、抄抄書勉強糊口。長年的伏案勞神讓他落下了咳疾,身子一年不如一年。
“娘的繡活不是接得多些了嗎?我明天也多采些山貨去賣?!焙桃斯首鬏p松地說,“爹的病會好的?!?/p>
許王氏看著女兒,眼神慈愛中帶著愧疚。禾宜今年十六了,出落得水靈標(biāo)致,眉眼間既有山野女兒的英氣,又不失靈秀。若不是家道中落,本該許個好人家...
正說著,許大山回來了。他身形瘦削,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青衫,雖滿面病容,卻仍保持著讀書人的儀態(tài)。見禾宜在家,他臉上露出笑容:“禾宜回來了?剛才遇見青川,他說下午約你試新彈弓?”
禾宜忙上前接過父親手中的藥包,點頭道:“嗯,我們?nèi)ズ笊睫D(zhuǎn)轉(zhuǎn),順便采些菌子?!?/p>
許大山咳嗽幾聲,緩緩道:“去吧,只是早些回來,莫貪玩。”他看著女兒明媚的臉龐,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飯后,禾宜幫母親收拾了碗筷,便迫不及待地往后山跑去。
陽光正好,灑在林間空地上。青川已經(jīng)等在那里,手里拿著新做的彈弓,見禾宜來了,高興地招手。
“快來試試!我特意削了根丫字形的樹杈,綁了最好的皮筋!”
禾宜接過彈弓,試了試手感,果然比以往的都要順手。她撿了顆石子,瞄準(zhǔn)遠(yuǎn)處樹上的野果,一拉一放——石子嗖地飛出,擦著野果邊緣過去了。
“差一點!”青川比她還著急,“再來一次,手穩(wěn)些!”
禾宜又試了幾次,終于打中一顆野果,高興得跳起來。青川看著她笑,眼神明亮。
兩個少年人在林間嬉戲笑鬧,直到日頭偏西,才背著滿筐菌子野菜下山。
分別時,青川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給,鎮(zhèn)上新來的飴糖,我特意留給你。”
禾宜打開一看,是幾塊琥珀色的糖塊,聞著就甜。她拈起一塊塞進(jìn)嘴里,甜蜜的味道在舌尖化開,一直甜到心里。
“真甜!青川哥最好啦!”她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青川撓撓頭,也笑了:“你喜歡就好。明天我還去鎮(zhèn)上,再給你帶?!?/p>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禾宜望著青川遠(yuǎn)去的背影,嘴里甜味未散,心里滿是少女朦朧的歡喜。
她怎會想到,這山野間無憂無慮的日子,即將走到盡頭。那紙塵封的婚書,就像林間潛伏的毒蛇,正準(zhǔn)備伺機而出,將她平靜的生活撕得粉碎。
但此刻,她只是個小山村里的少女,嘴里含著心儀之人送的糖,盤算著明日要采的野菜,滿心都是簡單的快樂。
山風(fēng)拂過,帶來野花的清香。禾宜哼著小調(diào)往家走,腳步輕快得像只小鹿。
她還不知道,命運已經(jīng)在轉(zhuǎn)角處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