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青灰色的屋檐滴落成簾,在這深秋的夜晚顯得格外凄冷。蘇棠撐著黑傘站在顧家老宅前,望著這座已有百年歷史的宅邸,心中不禁升起一絲不安。
"小姐,您真的決定好了嗎?"身后的司機小李猶豫地問道,"這大晚上的,又是這樣的地方......"
"沒事,我答應(yīng)了顧先生。"蘇棠深吸一口氣,將傘微微抬起,露出清麗的面容,"況且,我只是來看看現(xiàn)場,拍幾張照片而已。"
作為城內(nèi)小有名氣的人像攝影師,蘇棠本不該接下這單奇怪的工作——為一對即將結(jié)婚的新人拍攝一組"復(fù)古婚房"主題樣片。更奇怪的是,新郎顧明城堅持要在他祖父的老宅拍攝,而且時間定在了深夜。
"據(jù)說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命案,"當(dāng)蘇棠第一次來到顧明城的工作室商討拍攝細(xì)節(jié)時,那位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這樣說道,眼神中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光芒,"我祖父和祖母,七十年前就在這個房間里雙雙去世。"
"那為什么還要在這里拍攝?"蘇棠皺眉問道。
顧明城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因為這個房間,見證了一段跨越時空的愛情。我祖母臨終前曾說,她會在每年結(jié)婚紀(jì)念日回到這里,等待我的祖父。而今年,恰好是我父母結(jié)婚四十周年,也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蘇棠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圖。作為一個對神秘事物有著天然好奇心的攝影師,她被這個故事深深吸引,最終答應(yīng)了這個詭異的要求。
而現(xiàn)在,站在雨夜中的老宅前,蘇棠開始后悔自己的決定。
"顧先生還沒到嗎?"蘇棠看了眼手表,晚上九點二十分,比約定時間晚了半小時。
"說是堵車,馬上就到。"小李搓著手回答,"小姐,要不我們先進去等?這宅子看著怪嚇人的。"
蘇棠正要回答,老宅的大門卻突然從內(nèi)部打開了,昏黃的燈光從門縫中溢出。
"蘇小姐,讓您久等了。"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內(nèi),正是顧明城。
他比照片上看起來更加憔悴,眼角的皺紋似乎又深了幾分,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說不出的疲憊感。
"顧先生,您遲到了。"蘇棠微微點頭。
"路上遇到點事。"顧明城側(cè)身讓開道路,"請進,希望您不會介意這里的陳設(shè)。"
踏入老宅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霉味和檀香的氣息撲面而來。大廳里的家具都蒙著白布,仿佛多年無人使用。墻上掛著幾幅泛黃的照片,記錄著這個家族曾經(jīng)的輝煌。
"這邊請。"顧明城領(lǐng)著蘇棠穿過大廳,走向宅邸深處,"婚房在二樓的最里間。"
樓梯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仿佛隨時會坍塌。蘇棠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注意到樓梯扶手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只是已經(jīng)被歲月磨得模糊不清。
"這座宅子有多少年歷史了?"蘇棠邊走邊問。
"我曾祖父那一代建的,算起來快一百年了。"顧明城回答,聲音在空曠的走廊中回蕩,"我祖父和我祖母在這里結(jié)的婚,也在這里......去世的。"
"聽說是一場意外?"
顧明城的身影在走廊的陰影中頓了一下:"是的,一場可怕的意外。"
二樓的走廊更加昏暗,唯一的光源是顧明城手中的手電筒。走廊盡頭是一扇紅色的木門,門把手上雕刻著復(fù)雜的花紋。
"就是這里。"顧明城推開房門,手電筒的光照亮了房間內(nèi)部。
蘇棠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一個典型的民國時期婚房,大紅色的喜床、梳妝臺,墻上貼著褪色的雙喜字,梳妝臺上甚至還擺放著一套精致的首飾。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床上那張鮮紅的嫁衣,仿佛剛剛有人穿著它躺過一般。
"這就是......"蘇棠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我祖母的嫁衣。"顧明城輕聲說,"按照我們家的傳統(tǒng),每一代新娘都要穿上這件嫁衣結(jié)婚。"
蘇棠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近距離觀察那件嫁衣。絲綢面料雖然歷經(jīng)歲月,卻依然保持著驚人的光澤,上面繡著的金線鳳凰栩栩如生。然而,當(dāng)她的目光落在嫁衣的袖口時,心中突然涌起一陣不適——那上面似乎有一塊暗紅色的污漬。
"那是......"
"紅酒,可能是之前拍攝時留下的。"顧明城迅速解釋道,"蘇小姐,您覺得這里適合拍攝嗎?"
蘇棠點點頭,努力忽略心中的異樣感:"很適合,很有氛圍。不過,為什么選在深夜拍攝?"
顧明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因為......這是他們相遇的時刻。我祖母說過,她和祖父是在一個雨夜相識的,就像今晚一樣。"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房間內(nèi)的燈光突然閃爍起來,然后完全熄滅。
"怎么回事?"蘇棠驚呼。
"別擔(dān)心,應(yīng)該是電路問題。"顧明城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我?guī)Я讼灎T。"
微弱的燭光很快照亮了房間,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詭異的黃色光芒。蘇棠注意到,嫁衣在燭光下似乎呈現(xiàn)出一種不自然的紅色,甚至讓她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嫁衣的袖子似乎輕輕動了一下。
"我去準(zhǔn)備一下拍攝設(shè)備。"蘇棠強作鎮(zhèn)定地說,快步走向門口。
"好的,我在這里等您。"顧明城的聲音平靜得有些異常。
蘇棠匆匆下樓,想要透一口氣。然而,當(dāng)她經(jīng)過走廊盡頭的窗戶時,透過雨幕,她似乎看到院子里站著一個白色身影。
"誰在那里?"蘇棠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去時,那個身影已經(jīng)消失了。
"蘇小姐?"小李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您還好嗎?"
"我沒事。"蘇棠勉強回答,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去車上等我吧,我這里很快就好。"
回到房間后,蘇棠發(fā)現(xiàn)顧明城正在擺弄那些"拍攝設(shè)備"——實際上只是一臺老式相機和幾盞造型燈。嫁衣被小心地擺放在床上,宛如一位等待新郎的新娘。
"蘇小姐,您準(zhǔn)備好了嗎?"顧明城問道,他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種蘇棠無法解讀的情緒。
"我需要調(diào)整一下光線。"蘇棠說著,走向造型燈,試圖將它們調(diào)整到最佳位置。
就在她的手指觸碰到其中一盞燈的瞬間,整個房間突然陷入一片黑暗。蘇棠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耳邊響起尖銳的嗡鳴聲,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拉扯她的意識。
"顧先生?"蘇棠驚慌地呼喚。
沒有回應(yīng)。
當(dāng)燈光再次亮起時,蘇棠驚訝地發(fā)現(xiàn),嫁衣的袖子上那塊暗紅色的污漬似乎擴大了,而且形狀變得更加清晰——那分明是一個血手印的形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床上的嫁衣看起來不再那么靜態(tài)。在搖曳的燭光下,那寬大的袖子似乎輕輕擺動,仿佛有人剛剛從里面伸出了手。
"顧明城!"蘇棠的聲音幾乎變成了尖叫。
這次,顧明城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從房間的一角走來,臉色蒼白得可怕。
"怎么了?"他問道,聲音異常低沉。
"嫁衣...它好像在動。"蘇棠顫抖著指向床上的嫁衣。
顧明城走到床邊,低頭看了看,然后平靜地說:"您太緊張了,蘇小姐。嫁衣一直都是這樣的。"
"不,我發(fā)誓我看到了!"蘇棠堅持道,"而且剛才停電了,您去了哪里?"
顧明城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后他緩緩地說:"可能是電路又出了問題。蘇小姐,我們還是繼續(xù)拍攝吧,時間不多了。"
蘇棠猶豫了。理智告訴她應(yīng)該立刻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但職業(yè)本能和莫名的好奇心卻讓她留了下來。她深吸一口氣,拿起了相機。
"好吧,我們拍幾張就走。"
顧明城點點頭,開始指導(dǎo)蘇棠如何擺設(shè)燈光。然而,隨著拍攝的進行,蘇棠越來越感到不安。每次快門聲響起的瞬間,她都有一種錯覺,仿佛床上的嫁衣會微微顫動。
"最后一組,我們從側(cè)面拍。"顧明城建議道,然后他突然伸手調(diào)整嫁衣的位置。
就在他的手指接觸到嫁衣的瞬間,蘇棠清晰地聽到了一聲幾乎不可聞的嘆息聲,仿佛從嫁衣內(nèi)部傳出。
"顧先生!"蘇棠驚恐地后退一步。
"怎么了?"顧明城疑惑地看向她。
"沒、沒什么。"蘇棠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我想今天的拍攝就到這里吧,我需要回去修圖。"
顧明城的表情變得復(fù)雜,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緩緩地說:"蘇小姐,您真的不再多拍幾張嗎?有些角度......非常特別。"
"特別?"蘇棠不解地重復(fù)。
顧明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窗邊,拉開窗簾。窗外的雨依然下個不停,但在遠(yuǎn)處的樹叢中,蘇棠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白色的身影。
"顧先生,您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蘇棠緊張地問道。
顧明城轉(zhuǎn)過身來,他的眼神讓蘇棠感到一陣寒意:"我聽到了,蘇小姐。就像七十年前一樣,她回來了。"
"誰回來了?"蘇棠的聲音幾乎變成了耳語。
顧明城沒有回答,而是緩緩地向床邊走去。他伸手撫摸著那件嫁衣,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撫摸愛人的臉龐。
"我祖母,"他輕聲說,"她每年都會在這個夜晚回來,等待我的祖父。而今年,她找到了新的伴侶。"
蘇棠感到一陣眩暈,她不明白顧明城在說什么。就在這時,房間里的溫度似乎驟降,她呼出的氣息變成了白色的霧氣。
"顧先生,您到底是什么意思?"蘇棠顫抖著問道。
顧明城轉(zhuǎn)過身來,他的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微笑:"我的祖母,她一直在等待。七十年前,我的祖父背叛了她,與另一個女人私奔。憤怒之下,她在婚禮當(dāng)晚......"
他的話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打斷。
"顧先生!蘇小姐!你們在里面嗎?"是小李的聲音,伴隨著急促的敲門聲。
顧明城的表情瞬間變得警覺,他快步走向門口:"小李,這么晚了,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我擔(dān)心??!"小李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剛才我看到一個白影子從院子里跑過去,嚇?biāo)牢伊耍《?.....而且我好像聽到樓上有尖叫!"
蘇棠感到一陣恐懼的寒意爬上脊背。就在這時,她注意到嫁衣的袖子上的"血手印"似乎變得更紅了,而且形狀更加清晰。
顧明城深吸一口氣,然后打開了門。小李站在門外,臉色慘白,眼睛瞪得大大的。
"顧先生,我......我剛剛真的聽到了尖叫聲!"小李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可能是風(fēng)聲。"顧明城平靜地說,"外面雨這么大,你先回去吧,明天再來接我們。"
小李猶豫地看著蘇棠:"蘇小姐,您沒事吧?"
"我沒事,"蘇棠勉強笑了笑,"我們很快就下去。"
小李看了看兩人,最終點點頭:"那好吧,我在外面等。但是顧先生,如果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一定要叫我!"
門關(guān)上后,房間里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蘇棠感到自己的雙腿幾乎不聽使喚,她必須強迫自己才能保持站立。
"顧先生,"她終于鼓起勇氣,"我們真的該離開了。現(xiàn)在。"
顧明城沒有回答,而是緩緩走向梳妝臺。他拿起一把古老的梳子,動作輕柔地梳理著那件嫁衣的袖子,仿佛在為愛人梳妝。
"你知道嗎,蘇小姐,"他頭也不回地說,"我祖母死的那晚,也是穿著這件嫁衣。她的心臟被刺穿,血流了一地,但這件嫁衣......卻奇跡般地沒有沾上一滴血。"
蘇棠的胃部一陣抽搐:"顧先生,請您停止這種可怕的玩笑!"
"這不是玩笑。"顧明城轉(zhuǎn)過身來,他的眼睛在燭光下閃爍著不自然的光芒,"我的祖母等了我祖父一輩子。七十年前,他拋棄了她,與另一個女人私奔。但在那個雨夜,他們遇到了車禍,雙雙身亡。而我祖母......她選擇了留下。"
"留下?"蘇棠的聲音顫抖著。
"是的,她選擇留在這棟房子里,等待我祖父的歸來。"顧明城微笑著說,那笑容讓蘇棠感到毛骨悚然,"而每一年,在他們相遇的那個夜晚,都會有一個新的新娘來到這里......"
他的話音未落,房間里的燭光突然劇烈搖曳起來,然后全部熄滅。在完全的黑暗中,蘇棠聽到了布料摩擦的聲音,以及一個若有若無的女人的低語。
"顧先生!"蘇棠尖叫起來,"開燈!求求您開燈!"
"別怕,蘇小姐,"顧明城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異常平靜,"她只是想找一個伴。畢竟,七十年來,她一直都很孤獨。"
蘇棠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后一個輕柔的女聲在她耳邊低語:"新郎......走了......"
那一刻,蘇棠終于明白了顧明城話中的含義,以及這座宅邸隱藏的可怕秘密。而當(dāng)她轉(zhuǎn)身想要逃離時,她看到的,是床上的那件嫁衣,緩緩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