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揣著滿心焦急,幾乎是小跑著趕回靜思院。彼時(shí)沈清辭正就著窗光整理繡線,淺碧色的絲線在她指尖繞成溫順的圈,見張媽媽臉色發(fā)白,才放下針線起身:“張媽媽,可是出了什么事?”
“姑娘,不好了!”張媽媽攥著沈清辭的手,指節(jié)都泛了青,“我剛才在柳氏院外澆花,聽見她跟二姑娘說……說要在花朝節(jié)害您!”她喘著氣,把柳氏與李嫣然合謀的事一五一十道來,末了急得眼圈發(fā)紅,“李尚書家的姑娘本就瞧不上您,又喜歡靖安侯世子,這要是真被她咬上,您的名聲就全毀了!”
沈清辭指尖微頓,垂眸看著自己素白的手?;ǔ?jié)玉湖賞花是京中慣例,往年她從不去湊這種熱鬧,今年柳氏卻偏要“體恤”她,昨日特意讓人傳話,讓她那日務(wù)必同沈清瑤一道去——原來從那時(shí)起,陷阱就已經(jīng)挖好了。
“我知道了?!彼а蹠r(shí),眼底已無半分慌亂,反而安撫地拍了拍張媽媽的手背,“您別慌,她們要設(shè)局,咱們未必不能破局。只是這事還得麻煩您,幫我打聽打聽李嫣然的性子,比如她最在意什么,又最忌諱什么?!?/p>
張媽媽見她鎮(zhèn)定,心也跟著定了些,連忙點(diǎn)頭:“姑娘放心,我這就去問廚房的老姐妹,她們家侄女在李府當(dāng)差,定能打聽出些東西。”
送走張媽媽,晚晴端著剛溫好的茶進(jìn)來,手都在抖:“姑娘,柳氏也太狠了!私會(huì)的名聲要是坐實(shí),您這輩子就完了!要不咱們花朝節(jié)別去了?就說您身子不舒服……”
“不去才是真的中了計(jì)?!鄙蚯遛o接過茶盞,指尖貼著溫?zé)岬拇杀冢八热惶匾庾屛胰?,我若是不去,她反倒?huì)編出更難聽的話,說我心虛躲著。倒不如去了,看看她們到底要耍什么花樣?!彼D了頓,想起袖中那枚刻著蘭花的玉佩,眼底掠過一絲微光,“況且,我也不是沒有幫手?!?/p>
花朝節(jié)那日,天朗氣清。沈清辭依舊穿得素凈,只在月白色襦裙外罩了件淡青色紗衫,發(fā)間除了那支銀簪,只別了朵新鮮的白蘭花——還是清晨晚晴在院角摘的,帶著露水的清氣。
沈清瑤卻打扮得極為艷麗,桃粉色羅裙上繡著纏枝牡丹,發(fā)間金步搖隨著腳步叮當(dāng)作響,見了沈清辭,故意揚(yáng)高了下巴:“姐姐今日倒是舍得打扮了,莫不是想借著花朝節(jié),再勾搭上哪個(gè)公子?”
“二妹妹說笑了?!鄙蚯遛o淡淡瞥她一眼,“今日是來賞花的,不是來比誰的首飾更亮的。”
沈清瑤被噎了一下,正要發(fā)作,柳氏身邊的劉嬤嬤走過來,笑著打圓場(chǎng):“二姑娘,庶姑娘,時(shí)辰不早了,夫人讓咱們趕緊去玉湖,別誤了與李姑娘的約定?!?/p>
沈清辭心中冷笑,果然是按計(jì)劃來的。
玉湖岸邊早已熱鬧非凡,畫舫凌波,仕女們提著花籃穿梭在花樹間,笑聲如銀鈴。沈清瑤一到,就被幾個(gè)相熟的貴女圍了過去,她故意把沈清辭晾在一旁,眼角卻時(shí)刻留意著她的動(dòng)靜。
沒過多久,一個(gè)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少女走了過來,眉眼間帶著幾分驕縱,正是李嫣然。她先是跟沈清瑤說了幾句閑話,目光卻頻頻往沈清辭身上瞟,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
“這位就是鎮(zhèn)國(guó)公府的庶女姐姐吧?”李嫣然走到沈清辭面前,語氣帶著幾分輕慢,“早就聽說姐姐繡活好,今日怎么沒帶些繡品來,讓我們開開眼?”
這話說得刁鉆,明著是夸她繡活好,暗里卻在提醒眾人她是庶女,只能靠做針線度日。周圍幾個(gè)貴女聽了,都忍不住偷笑。
沈清辭卻不惱,反而溫和地笑了笑:“李姑娘說笑了,今日是來賞花的,帶繡品反倒累贅。不過我倒覺得,李姑娘今日頭上的這支珠釵很是別致,顆顆珍珠圓潤(rùn)飽滿,想來是李尚書特意尋來給姑娘的吧?”
她這話恰好戳中了李嫣然的心思——這支珠釵是她父親好不容易才從江南尋來的,她今日特意戴著,就是想炫耀。果然,李嫣然臉色緩和了些,抬手摸了摸珠釵,語氣也軟了幾分:“姐姐倒是有眼光?!?/p>
沈清辭順勢(shì)說道:“我還聽說,李姑娘最喜海棠花,今日玉湖岸邊的海棠開得正好,不如我們一道去那邊看看?”
李嫣然本就想找機(jī)會(huì)單獨(dú)跟沈清辭“算賬”,聽她這么說,立刻點(diǎn)頭:“好啊,正好我也想跟姐姐聊聊?!?/p>
沈清瑤見狀,心中暗喜,悄悄給李嫣然使了個(gè)眼色,示意她按計(jì)劃行事。
兩人走到海棠花樹下,此處僻靜,正好是設(shè)局的好地方。李嫣然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忽然變了臉色,聲音也拔高了幾分:“沈清辭!你別以為靖安侯世子夸你兩句,你就能癡心妄想!我告訴你,世子殿下是我的,你這種庶女,根本配不上他!”
沈清辭早就料到她會(huì)來這一套,卻故意露出驚訝的神色:“李姑娘,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與世子殿下不過是有過幾面之緣,從未有過非分之想?!?/p>
“你還敢狡辯!”李嫣然說著,忽然伸手去推沈清辭,“我今天就要讓大家看看,你這個(gè)不知廉恥的庶女,到底是什么真面目!”
按照柳氏的計(jì)劃,沈清辭被推倒在地時(shí),埋伏在附近的人就會(huì)沖出來,正好“撞見”她與事先安排好的“外男”在一起。可就在李嫣然的手快要碰到沈清辭時(shí),沈清辭忽然往旁邊一躲,李嫣然收勢(shì)不及,自己反倒往前踉蹌了幾步,正好撞在身后的海棠樹上。
“哎呀!”李嫣然痛呼一聲,抬手去摸額頭,卻摸到一手的血——原來她撞在樹枝上,額角被劃破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躲在附近的沈清瑤和劉嬤嬤都傻了眼。
“李姑娘,你沒事吧?”沈清辭連忙上前,想要扶她,語氣滿是關(guān)切,“都怪我,剛才沒站穩(wěn),害你撞到了樹?!?/p>
李嫣然又痛又氣,指著沈清辭罵道:“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她的喊聲引來了不少人,大家圍過來一看,只見李嫣然額角流血,沈清辭站在一旁,神色焦急,手里還拿著一塊干凈的帕子,像是要給她止血。
“這是怎么了?”靖安侯世子蕭景淵不知何時(shí)也來了,他看到李嫣然額角的傷,又看了看沈清辭,眉頭微蹙。
李嫣然一見蕭景淵,立刻哭了起來:“世子殿下!您可要為我做主?。∩蚯遛o她嫉妒我,故意把我推倒,讓我撞到樹上!”
沈清瑤也趁機(jī)上前,添油加醋地說:“是啊,世子殿下,我剛才遠(yuǎn)遠(yuǎn)看到,確實(shí)是姐姐把李姑娘推倒的!”
眾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到了沈清辭身上,帶著幾分探究和懷疑。
沈清辭卻依舊鎮(zhèn)定,她沒有為自己辯解,只是看向蕭景淵,語氣平靜地說:“世子殿下,我沒有推李姑娘。若是世子殿下不信,可以問問旁邊這位花農(nóng)老伯?!?/p>
大家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不遠(yuǎn)處有個(gè)提著水壺的老花農(nóng),正站在那里。原來沈清辭剛才過來時(shí),就注意到了這位花農(nóng),知道他一直在附近澆水,想必看到了剛才的情景。
蕭景淵看向老花農(nóng),溫聲問道:“老伯,剛才這里發(fā)生的事,你都看到了嗎?”
老花農(nóng)放下水壺,躬身說道:“回世子殿下,老奴都看到了。是這位李姑娘先伸手去推那位姑娘,那位姑娘躲了一下,李姑娘自己沒站穩(wěn),才撞到樹上的,跟那位姑娘沒關(guān)系?!?/p>
真相大白,眾人看向李嫣然的目光立刻變了,帶著幾分鄙夷。李嫣然又羞又氣,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再也說不出話來。
沈清瑤也傻眼了,她沒想到沈清辭竟然早就留了后手,還找到了證人。
蕭景淵看著沈清辭,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隨即對(duì)李嫣然說道:“李姑娘,既然是你自己不小心,就不要再錯(cuò)怪旁人了。趕緊讓人帶你去處理傷口吧。”
李嫣然哪里還有臉待在這里,捂著頭,哭著跑走了。沈清瑤也不敢再多說什么,悻悻地跟著走了。
人群散去后,蕭景淵走到沈清辭面前,看著她額角的一縷碎發(fā),溫聲問道:“你沒事吧?剛才有沒有嚇到?”
沈清辭搖搖頭,心中一暖:“多謝世子殿下解圍,我沒事?!彼?,剛才蕭景淵及時(shí)出現(xiàn),也是在幫她——若是他沒來,就算有花農(nóng)作證,李嫣然也未必會(huì)善罷甘休。
蕭景淵從袖中取出一塊干凈的帕子,遞給她:“剛才委屈你了?!?/p>
沈清辭接過帕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兩人都愣了一下,隨即又迅速分開。沈清辭的臉頰微微泛紅,垂眸輕聲道:“多謝世子殿下。”
風(fēng)吹過海棠花樹,花瓣簌簌落下,落在兩人的肩頭。蕭景淵看著她泛紅的耳垂,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yáng):“花朝節(jié)的花雖好,卻不如你好看?!?/p>
沈清辭的心猛地一跳,抬起頭,正好對(duì)上他溫柔的目光,一時(shí)間竟忘了言語。
她知道,經(jīng)過今日之事,柳氏和沈清瑤暫時(shí)不會(huì)再找她的麻煩。但她也明白,這只是暫時(shí)的,只要她還在鎮(zhèn)國(guó)公府,只要她還與蕭景淵有牽扯,麻煩就不會(huì)斷。
但此刻,看著眼前的海棠花,看著身邊的蕭景淵,沈清辭忽然覺得,那些麻煩,似乎也沒那么可怕了。她的路,要靠自己一步步走下去,而蕭景淵,或許會(huì)是她路上,最意外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