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安和心理”康復中心的鐵門前,手心全是汗。夜風穿過藤蔓纏繞的圍墻,吹得我后頸發(fā)涼。這地方像是被遺忘多年的老建筑,外墻斑駁,窗戶緊閉,只有二樓拐角處透出一點微弱的燈光。
我掏出手機看了一眼,23:15。
思涵給的地圖上標注了檔案室的位置,在三樓走廊盡頭。她查到李明哲最近確實在這里做顧問,但沒人知道他具體負責什么。
我深吸一口氣,繞到側(cè)門。鎖早壞了,輕輕一推就開了。屋內(nèi)一股霉味撲面而來,還混著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很。
我打亮手機閃光燈,小心地往里走。地板吱呀作響,每一步都讓我心跳加速。走到樓梯口時,我聽見樓上有人說話。
“她不會來了?!笔莻€男人的聲音。
“不確定?!绷硪粋€聲音低沉,“她比我們想象的要狠?!?/p>
我屏住呼吸,貼在墻邊聽。
“李醫(yī)生那邊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這次不會再讓她逃掉。”
我攥緊背包,慢慢退到轉(zhuǎn)角??磥硭麄冊缇驮诘任摇?/p>
我不能硬闖,得繞過去。
我轉(zhuǎn)身下樓,從后院翻窗進去。院子里雜草叢生,我踩斷一根枯枝,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我蹲下來等了幾秒,沒人出來,才繼續(xù)往前挪。
后窗果然也壞了。我輕輕推開,鉆進屋里。這里是雜物間,堆滿紙箱和舊辦公椅。我輕手輕腳地打開門,發(fā)現(xiàn)這里是通往三樓的另一條樓梯。
我一步步往上走,心跳聲大得像敲鼓。走到三樓走廊盡頭,看見一扇標著“檔案室”的門。我掏出備用鑰匙(是思涵托人搞來的),插進鎖眼輕輕一擰。
咔噠一聲,門開了。
里面漆黑一片,我打開手機照明,照見一排排老舊的文件柜?;覊m在光束中飛舞,空氣里彌漫著陳年紙張的氣味。
我找到“李”字開頭的柜子,拉開抽屜,翻找起來。終于在最底下找到了“李明哲”的卷宗。我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開。
第一頁寫著他的入職時間:2008年。接著是一串診斷記錄,看起來像是病人資料。但我越往下看越不對勁。
這根本不是普通醫(yī)生的履歷,而像是一份實驗報告。
“受試者編號:L-047”
“參與‘重塑計劃’第一階段”
“認知重構(gòu)完成度:78%”
“異常情緒波動記錄:12次/日”
“最終評估:穩(wěn)定,可進入第二階段”
我盯著這些字,感覺胃里一陣翻騰。
這到底是什么?
我繼續(xù)翻,突然一張泛黃的紙從夾層中滑落。我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你是最后一個能醒的人?!?/p>
我猛地抬頭,聽見門外有腳步聲。
我迅速拍下所有關(guān)鍵頁,把文件塞回原位,關(guān)上柜門。我輕輕推開門,走廊空無一人,只有頂燈發(fā)出輕微的嗡嗡聲。
我悄悄走出去,正要下樓,突然聽見心理咨詢室傳來聲音。
“她會來的?!笔抢蠲髡艿穆曇?。
“你不該把她帶進來。”另一個男聲說。
“她已經(jīng)醒了?!崩蠲髡苷f,“只是她自己還不知道。”
我靠在墻邊,手指微微發(fā)抖。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我咬牙推開門。
李明哲坐在沙發(fā)上,穿著白大褂,手里端著一杯水。他抬頭看我,眼神平靜得讓人害怕。
“你來了?!彼f。
“你當年到底對我做了什么?”我直接開口。
他不慌不忙地放下杯子,笑了笑:“你以為你是特殊的?你只是被選中的樣本?!?/p>
我拿出手機,調(diào)出剛才拍的照片:“那你呢?你也是‘樣本’嗎?”
他臉色變了。
“你……你怎么會拿到這份資料?”
“你們把我當成實驗品,卻忘了我也會查東西?!蔽冶平徊?,“‘重塑計劃’到底是什么?”
他沉默了幾秒,忽然笑出聲來:“你以為你醒了?其實你只是還沒完成‘重塑’?!?/p>
“什么意思?”我皺眉。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那不是治療,是程序化人格重塑。我們所有人,都是被改造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你以為你是在反抗?其實你只是按程序反應?!?/p>
我后背一陣發(fā)涼。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他轉(zhuǎn)身看著我,眼神空洞:“控制。制造完全可控的人。聽話、順從、沒有自我。你記得你住院時吃的藥嗎?那不是鎮(zhèn)定劑,是催化劑。”
“不可能!”我脫口而出,“我吃了那些藥之后,情緒才穩(wěn)定的!”
“那是你大腦在適應‘改造’?!彼f,“你以為你在恢復,其實你在被重寫。”
我感覺頭一陣暈眩,扶住桌角才沒摔倒。
“你瘋了……你們才是病人?!?/p>
他冷笑:“你以為你醒來了?其實你只是系統(tǒng)允許你醒來。如果你真的醒過來了,就不會來這里?!?/p>
“你少胡說八道!”我怒吼,“你們到底有多少人參與?‘晨曦療養(yǎng)院’是不是也在干同樣的事?”
他忽然激動起來,抓起杯子砸向地面。
“你以為你不是第一個?”他嘶吼,“你以為你是最特別的?你只是最后一個還能掙扎的!”
我被他的樣子嚇住了,往后退了一步。
“李明哲,你冷靜點!”我說。
“我冷靜不了!”他指著自己的頭,“那個聲音每天都在提醒我,我不是我自己。我每天都在對抗它,但它從未離開!”
我看著他扭曲的表情,忽然意識到——他說的是真的。
他不是在威脅我,他是在求救。
我輕聲問:“如果我現(xiàn)在還沒被完全‘重塑’……那我還能掙脫嗎?”
他愣住了,眼神忽然變得迷茫。
“我不知道?!彼f,“但我希望你能做到。因為……我做不到?!?/p>
我正要說點什么,手機忽然震動。是思涵發(fā)來的信息:
“媽,有人在跟蹤你?!?/p>
我猛然回頭,看向窗外。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我沖出心理咨詢室,沿著走廊追去。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樓道里,忽遠忽近。
我跑到樓梯口,只看到一頂鴨舌帽掉在地上。
我彎腰撿起,帽子邊緣有一行小字:“別再查了,你不是對手?!?/p>
我攥緊帽子,心跳如雷。
我回到車上,發(fā)動引擎。擋風玻璃上映出我的臉,蒼白又堅定。
副駕駛座上,靜靜躺著一張紙條。
我拿起紙條,上面寫著:
“別再查了,你不是對手?!?/p>
我捏緊紙條,指尖發(fā)白。
我不是對手?
那就讓我成為他們的噩夢。
我攥著那張紙條,指節(jié)發(fā)白。風從車窗縫隙灌進來,吹得紙角嘩啦作響。
這不是恐嚇。
這是警告。
而且是來自內(nèi)部的警告。
我發(fā)動引擎,后視鏡里映出“安和心理”康復中心的輪廓,像一頭蟄伏的猛獸。我踩下油門,車子猛地沖出去,輪胎在地面擦出短促的尖叫。
手機震動,思涵的信息還在屏幕上亮著:
**“媽,有人在跟蹤你?!?*
我掃了一眼后視鏡,夜色濃稠,街道空無一人。但我能感覺到——就像被蛇盯上的獵物,脊背上爬滿寒意。
我繞了三個街區(qū),拐進一條死胡同,熄火,關(guān)燈。黑暗中,我盯著后視鏡,屏住呼吸。
十秒、十五秒……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過路口,在巷口頓了頓,調(diào)頭離開。
我重新點火,繞遠路回家。
一路上,我的手指始終沒有離開方向盤,掌心全是汗。
回到家,我鎖上門,檢查窗戶是否都關(guān)好。走到客廳,發(fā)現(xiàn)茶幾上放著一個牛皮紙袋。
沒人進來過。
那是我出門前放在書房的備份資料。
現(xiàn)在它出現(xiàn)在這里,說明有人動過它。
我打開紙袋,里面的文件整整齊齊,一張沒少。但我注意到最上面那頁的折痕不對勁。
他們翻過。
他們知道我知道了什么。
我坐在沙發(fā)上,把文件攤開,盯著李明哲的病歷。
**“認知重構(gòu)完成度:78%”**
**“異常情緒波動記錄:12次/日”**
**“最終評估:穩(wěn)定,可進入第二階段”**
這些不是醫(yī)生的記錄,是實驗數(shù)據(jù)。
而我,就是他們的實驗品之一。
我閉上眼,回憶起住院時的每一個細節(jié)。
藥片的味道、護士遞藥時的表情、李明哲每次咨詢時說的話……那些看似正常的流程,原來每一步都是程序的一部分。
我摸出手機,撥通思涵的號碼。
她很快接起。
“媽?”她的聲音很輕,“你到家了嗎?”
“到了。”我低聲問,“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有人在跟蹤我?”
“我……我在你車上裝了個追蹤器。”她頓了一下,“不是因為懷疑你,是因為我怕你會出事?!?/p>
我愣住了。
“你怎么會想到……”
“你查‘晨曦療養(yǎng)院’的事,我一直有在跟。”她聲音有些發(fā)抖,“我查到了一些東西。但我不敢告訴你?!?/p>
“告訴我?!蔽椅站o手機,“現(xiàn)在。”
她沉默了幾秒,低聲說:“‘晨曦療養(yǎng)院’不是醫(yī)療機構(gòu),是‘重塑計劃’的執(zhí)行單位。他們用藥物和心理干預手段,改造特定人群的人格。目的是制造……可控的人?!?/p>
我喉嚨干澀:“可控的人?”
“聽話、順從、沒有反抗意識?!彼f,“他們把人變成工具?!?/p>
我看著桌上的病歷,胃里一陣翻騰。
“你從哪查到這些?”
“一個匿名論壇,叫‘清醒者’。”她低聲說,“里面有很多人分享自己或家人被‘重塑’的經(jīng)歷。他們稱自己為‘殘存者’?!?/p>
我心臟猛地一跳。
“你還知道什么?”
“我查到……”她語氣猶豫,“‘晨曦療養(yǎng)院’背后有政府背景?!?/p>
我整個人僵在原地。
“媽?”她小心翼翼地喊我,“你還在聽嗎?”
我深吸一口氣:“在?!?/p>
“你還打算繼續(xù)查下去嗎?”
我看了眼桌上的紙條。
**“別再查了,你不是對手。”**
我不是對手?
那我就成為他們的噩夢。
“我要去瑞士?!蔽艺f。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媽……你確定嗎?”
“我必須去?!蔽艺酒鹕?,走到書房,打開抽屜,拿出護照和銀行卡,“如果‘晨曦療養(yǎng)院’是這一切的源頭,我一定要找到證據(jù)。”
“可是……那邊不是普通人能進去的地方。”
“我會想辦法?!蔽液仙献o照,“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就把所有資料公開。”
“媽……”
“答應我?!?/p>
她哽咽了一聲:“我答應你?!?/p>
我掛掉電話,開始收拾行李。
衣服、現(xiàn)金、證件、錄音筆、U盤、備用手機。
我把所有資料拷進U盤,放進貼身口袋。
走到門口,我回頭看了一眼這個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我就永遠只是個被設(shè)定好的“樣本”。
我拉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人。
穿著黑西裝的男人,手里拿著一份文件。
他微微一笑:“林女士,我們想和您談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