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認知的層面被拉扯得近乎停滯。
陳默傾盡全力投射出的那片“溫暖光芒”，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冰水，在瘋狂執(zhí)念化身與混亂核心“Zero”之間，引發(fā)了劇烈的、無聲的爆炸。
“不——?。。 ?/p>
執(zhí)念化身“林遠”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非人的咆哮。他燃燒著幽藍火焰的雙眼不再是純粹的瘋狂，而是充滿了被撕裂的痛苦。陳默所展示的，那個基于莉莉期盼的、充滿愛與承諾的“可能性”，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精準地刺入了他執(zhí)念中最脆弱、最不堪回首的部分。
那不僅僅是回憶，那是他曾經(jīng)擁有卻永遠失去，并且因自己的“未能履行”而扭曲變質(zhì)的東西。
“假的！都是假的！”化身嘶吼著，手中的能量手術(shù)刀狂亂地揮舞，切割著空氣，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嗡鳴。他身上的焦黑痕跡如同活物般蠕動、擴散，仿佛那場吞噬他的火焰正在從他的意識深處重新燃起。“莉莉……我的承諾……家……”
他語無倫次，動作變得毫無章法，強大的能量波動從他身上不受控制地迸發(fā)出來，甚至沖擊得旁邊兩個正要攻擊陳默的巡查者都身形晃動，指令再次出現(xiàn)紊亂。
陳默單膝跪地，大口喘息，七竅中滲出的鮮血更多了，在冰冷的金屬平臺上滴落出觸目驚心的痕跡。他的意識如同被抽空，陣陣眩暈不斷襲來。剛才那一下，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精神力量。但他死死撐著，眼睛緊盯著那陷入混亂的執(zhí)念化身。
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林遠的執(zhí)念根深蒂固，痛苦早已與他的存在本質(zhì)融為一體，不可能如此輕易被瓦解。這更像是一次強烈的“干擾”，一次讓對方內(nèi)部產(chǎn)生劇烈沖突的機會。
必須趁現(xiàn)在！
他嘗試再次集中精神，與那微弱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星火”聯(lián)系。
“星火！現(xiàn)在該怎么辦？如何瓦解這個‘基點’？”
短暫的延遲后，星火那比之前更加虛幻、更加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才在他意識中響起：
“……核心……結(jié)構(gòu)已出現(xiàn)……裂痕……林遠的執(zhí)念……與‘Zero’深度綁定……單純的情感沖擊……無法根除……需要……找到‘承諾’的……對立面……”
“承諾的對立面？”陳默急促地思考著，“是……背叛？還是……放棄？”
“……是……‘被背叛’……與……‘自我放棄’的……瞬間……”星火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共鳴，仿佛她也沉浸在那份痛苦之中，“找到那個……他意識到……承諾……永遠無法兌現(xiàn)的……決定性……時刻……那是……執(zhí)念……最脆弱……的……‘奇點’……”
被背叛？自我放棄？決定性時刻？
陳默的腦中飛速閃過剛才看到的記憶片段——火災，爆炸，林遠將莉莉推開，自己被火焰吞沒……
不對，這還不夠。這只是悲劇的發(fā)生，但林遠活了下來，他之后還主導了“回聲計劃”，說明他并沒有在那一刻徹底放棄。他還在掙扎，還在試圖用瘋狂的方式“履行”承諾。
那個讓他徹底絕望，意識到承諾永遠無法兌現(xiàn)的“奇點”，在哪里？
就在這時，陷入混亂的執(zhí)念化身“林遠”似乎找到了發(fā)泄的目標。他將所有的痛苦和狂亂都轉(zhuǎn)向了陳默，那雙燃燒的幽藍眼睛死死鎖定了他。
“是你！是你讓我……讓我再次看到……”化身的聲音扭曲，充滿了刻骨的怨恨，“毀了這一切！只要毀了你，覆蓋掉你這錯誤的認知，一切就能回到正軌！我的救贖……就能完成！”
他不再揮舞能量手術(shù)刀，而是張開雙臂，周身爆發(fā)出更加濃郁的幽藍光芒，整個核心空間的嗡鳴聲陡然拔高，變得尖銳刺耳！平臺劇烈震動，周圍控制臺的屏幕接連爆裂！那龐大的“Zero”球體，仿佛響應著他的召喚，脈動的光芒再次變得強盛，并且開始散發(fā)出強大的吸力，目標直指陳默！
他要強行將陳默拉入核心，進行“認知覆蓋”！
陳默感到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拉扯著他的意識，要將他拖離自己的身體，拖向那團混亂的聚合體！他拼盡全力抵抗，但精神力的過度消耗讓他如同風中殘燭，意識開始模糊，身體的掌控權(quán)正在迅速流失。
手環(huán)的倒計時，仿佛失去了意義，數(shù)字在模糊的視野中跳動：
00:00:01
然后，歸零。
但預想中的“找到你了”的廣播并未響起。
取而代之的，是核心空間內(nèi)，那尖銳警報聲中，夾雜進了一種新的、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的低沉嗡鳴。仿佛某種更深層的、沉睡的機制，因為核心的劇烈動蕩和倒計時的異常終結(jié)，而被喚醒了。
林博士（真實的那個，站在控制終端前的）臉色驟變，他看向中央的“Zero”球體，又看向那陷入瘋狂的執(zhí)念化身，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超出掌控的驚懼。
“不對……這不是……核心防御機制……這是……”他喃喃自語，手指在虛擬光屏上瘋狂操作，試圖解析那低沉嗡鳴的來源。
而陳默，在這生死一線的拉扯中，意識被強行拽向“Zero”核心的深處，穿過那無數(shù)混亂的執(zhí)念碎片，一個被重重封鎖、隱藏在最黑暗角落的記憶片段，如同沉船般，在他即將沉淪的意識中浮現(xiàn)出來。
那不是火災現(xiàn)場。
那是一個……純白色的、充滿未來科技感的房間。像是高級病房，或者維生艙室。
年輕的林遠，憔悴不堪，眼窩深陷，站在一個透明的維生艙前。艙內(nèi)，躺著一個全身連接著無數(shù)管線、瘦弱得幾乎皮包骨頭的小女孩——是莉莉！她還活著！但她的生命體征極其微弱，臉色蒼白得像紙。
一個穿著白色研究服、氣質(zhì)清冷的女研究員（陳默認出，正是那個在筆記本和記憶碎片中出現(xiàn)過的女人?。┱驹诹诌h身邊，她的臉上帶著不忍和決絕。
“林博士，莉莉的神經(jīng)退化癥……已經(jīng)到終末期了。常規(guī)手段……回天乏術(shù)?！迸芯繂T的聲音低沉而悲傷。
林遠如同被抽走了靈魂，呆呆地看著維生艙里的女兒，嘴唇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
“但是……”女研究員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但很快被堅定取代，“‘回聲計劃’……或許有一線希望。我們可以嘗試……捕捉莉莉最后的意識波紋，將其導入初步穩(wěn)定的場域模型……雖然無法逆轉(zhuǎn)現(xiàn)實，但至少……能讓她以另一種形式‘存在’下去……”
林遠猛地轉(zhuǎn)過頭，抓住女研究員的肩膀，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光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另一種形式？存在？你說清楚！”
“就像……數(shù)字幽靈？或者說，一段高度擬真的、基于她自身認知的……程序回響。”女研究員艱難地解釋著，“她可以在那個構(gòu)建的世界里，繼續(xù)‘生活’，擁有她想要的……家和秋千。雖然那只是……”
她的話沒說完，但林遠已經(jīng)明白了。那只是虛假的，是建立在數(shù)據(jù)和能量上的幻影。但對他來說，這足夠了！這比他徹底失去女兒要好一萬倍！
“做！現(xiàn)在就做！”林遠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看著維生艙里氣息奄奄的女兒，淚水終于決堤，“爸爸答應過你的……家……秋千……爸爸一定……一定給你……”
他俯下身，隔著透明的艙壁，對里面似乎有所感應的莉莉，用盡最后的溫柔重復著那個承諾：“莉莉不怕……爸爸在這里……爸爸給你一個家……有大大花園的家……”
然而，就在女研究員啟動設備，幽藍色的光芒開始籠罩莉莉瘦小的身體時，異變發(fā)生了！
維生艙的監(jiān)護儀器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莉莉的生命體征曲線急劇下跌！她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臉上露出極度痛苦的神情！
“怎么回事？！能量反噬？！不！停下！快停下！”女研究員驚慌失措地操作著設備。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幽藍的光芒變得狂暴，不再溫和地捕捉意識，而是如同貪婪的饕餮，瘋狂地抽取、撕扯著莉莉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生命力與意識！
“不——！莉莉??！”林遠目眥欲裂，瘋狂地拍打著維生艙，卻無法阻止那殘酷的一幕。
在生命最后的時刻，莉莉似乎用盡了全力，睜開了眼睛，看向艙外狀若瘋魔的父親。她的眼神里，沒有即將獲得“新家”的喜悅，只有無盡的痛苦、困惑，以及……一絲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被最信任之人推向深淵的……恐懼和……背叛？
然后，她的眼神徹底黯淡下去。生命體征歸于一條直線。
幽藍的光芒也逐漸平息，設備屏幕上，只留下了一段極其紊亂、充滿痛苦尖嘯的……意識殘響數(shù)據(jù)流。
承諾，在試圖以最極端方式履行的瞬間，變成了最徹底的背叛和毀滅。
林遠僵在原地，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靈魂。他看著艙內(nèi)再無生息的女兒，看著那段代表女兒最后存在的、充滿痛苦的數(shù)據(jù)流……
那一刻，他眼中所有的光，都熄滅了。
不是悲傷，不是憤怒，是一種比死亡更冰冷的……虛無和自我放棄。他親手，為了一個虛幻的承諾，毀掉了女兒最后的安寧。
這個記憶片段，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陳默近乎麻木的意識。
他明白了。
這就是星火所說的“奇點”。
林遠執(zhí)念中最脆弱的、連他自己都不敢直面、將其層層封鎖的——不是未能履行承諾的悔恨，而是他親手“背叛”并“毀滅”了承諾對象的、無法挽回的瞬間！
“就是……現(xiàn)在……”星火那微弱到極致的聲音，如同游絲般傳來，帶著一種解脫般的釋然，“用你的……認知……照亮……那個……‘奇點’……”
陳默用盡最后一絲清醒的意志，不再抵抗核心的吸力，反而主動將自己殘存的、代表著“生者”的、溫暖而堅定的認知光芒，如同探照燈一般，聚焦射向了那段剛剛被他窺見的、隱藏在“Zero”最黑暗深處的——林遠“自我背叛與放棄”的“奇點”記憶！
“林遠！你看清楚！”陳默在意識中發(fā)出最后的吶喊，“這就是你想要的救贖嗎？！用莉莉最后的痛苦，構(gòu)建這個永恒的囚籠？！這就是你給她的‘家’嗎？！”
嗡————！?。?/p>
整個“Zero”核心，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瀕臨解體的劇烈震顫與悲鳴！那幽藍的光芒瞬間變得慘白，無數(shù)執(zhí)念碎片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雪花般瘋狂蒸發(fā)、消散！
那瘋狂的執(zhí)念化身“林遠”，發(fā)出了最終崩潰的、不似人聲的尖嘯，身體如同被打碎的玻璃雕像般，布滿了裂痕，幽藍的火焰從內(nèi)部噴涌而出，將他徹底吞噬、湮滅！
真實的林博士站在控制終端前，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瞬間灰敗下去，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核心的劇變，看著那代表著他最深重罪孽的“奇點”被無情照亮，整個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軟下去。
拉扯陳默意識的力量驟然消失。
他重重地摔回平臺的金屬地面，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那慘白震顫的核心深處，似乎有一點微弱的、與周圍痛苦執(zhí)念截然不同的、溫暖而悲傷的……屬于莉莉本源的意識微光，輕輕閃爍了一下，仿佛終于得到了某種程度的……釋然？
而那個一直幫助他的“星火”……她的意識波動，似乎也與那點微光，產(chǎn)生了某種奇異的、悲傷的共鳴……
手環(huán)的屏幕，在核心劇變的干擾下，徹底碎裂，化作點點電子塵埃。
核心空間的低沉嗡鳴，越來越響。
某種更龐大、更未知的存在，似乎正被徹底驚醒。
王猛和李雨，他們能在這最終的混亂中幸存下來嗎？
那個神秘的“星火”，她與莉莉，與這場悲劇，究竟有何關(guān)聯(lián)？
而陳默，在耗盡了所有力量，揭開了最殘酷的真相后，又將面臨什么？
一切的終點，似乎近在咫尺，卻又籠罩在更深的迷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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