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的江南已見新綠,謝臨舟書房窗臺上的那盆蘭草,抽出了細細的新芽。沈硯青每日晨起澆水時,總會多瞧兩眼,仿佛看著這嫩芽,就能想起北境的消息——自蕭徹走后,已有三月未寄回一封信。
“先生,今日吏部的人又來了,說陛下想請您入宮,商議南河治水的事。”沈硯青將溫好的茶放在謝臨舟手邊,輕聲說道。
謝臨舟握著書卷的手頓了頓,目光落在窗外的流云上,語氣平淡:“替我回了吧,就說我身子不適,怕誤了國事?!?/p>
這已是本月第三次推辭。沈硯青知道,先生并非真的不適,只是心里記掛著北境,那封遲遲未到的信,像一根細刺,扎在兩人心頭。
直到第四日清晨,天還未亮,別院的門被人急促地敲響。沈硯青披衣去開,門外站著一個渾身是塵的騎兵,甲胄上還沾著暗紅的血跡,見了他就急聲道:“沈公子!快……快請謝先生!蕭將軍他……北境失守,被匈奴圍困在雁門關(guān)了!”
“什么?”沈硯青臉色驟變,轉(zhuǎn)身就往書房跑。
謝臨舟早已被動靜驚醒,剛穿好外袍,聽見這話,手里的玉帶“啪”地落在地上。他幾步走到騎兵面前,聲音因急切而微微發(fā)顫:“你說清楚,蕭徹現(xiàn)在怎么樣了?雁門關(guān)的糧草還能撐多久?”
“匈奴突然增兵,趁夜偷襲,蕭將軍為了掩護百姓撤退,親自斷后,被困在關(guān)內(nèi)了!”騎兵抹了把臉,聲音哽咽,“我們突圍出來求援,可朝中大臣都說雁門關(guān)已無希望,不愿派兵……謝先生,您快想想辦法??!”
謝臨舟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慌亂已被堅定取代。他轉(zhuǎn)身對沈硯青道:“硯青,替我收拾行囊,備好快馬,我要去京中?!?/p>
“先生!”沈硯青拉住他的胳膊,眼眶通紅,“京中大臣都不愿出兵,您去了又能如何?萬一……”
“沒有萬一?!敝x臨舟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蕭徹在雁門關(guān)一日,我就不能坐視不管。他信我,我便不能負他?!?/p>
沈硯青看著謝臨舟決絕的眼神,知道自己攔不住。他咬了咬唇,轉(zhuǎn)身去收拾東西,卻在行囊里偷偷塞了一把短劍——那是先生教他練劍時,親手為他選的。
謝臨舟當(dāng)日便啟程入京,求見陛下??蓪m門外守了三日,陛下始終不愿見他。直到第三日傍晚,丞相徐大人路過,見他站在寒風(fēng)里,面色蒼白,忍不住嘆了口氣:“謝先生,陛下心意已決,你還是回去吧?!?/p>
“徐大人,”謝臨舟上前一步,聲音沙啞,“雁門關(guān)守不住,北境就會失守,屆時匈奴長驅(qū)直入,江南亦無寧日!蕭徹是難得的將才,陛下不能棄他!”
徐大人搖了搖頭:“先生,朝中糧草空虛,兵力不足,陛下也是無奈。況且……有人說,蕭將軍年輕氣盛,輕敵致敗,本就該受罰?!?/p>
謝臨舟猛地攥緊拳頭,指節(jié)泛白。他知道,那些人是怕蕭徹功高蓋主,故意借機打壓。
當(dāng)晚,謝臨舟沒有回客棧,而是去了兵部。他曾在兵部任職,熟悉軍防布防圖。趁著夜色,他潛入檔案室,找到了雁門關(guān)的地形圖,還有當(dāng)年他草擬的北境防御預(yù)案。
剛要離開,就聽見外面?zhèn)鱽砟_步聲。謝臨舟屏住呼吸,躲在書架后。進來的人竟是徐大人,他看著謝臨舟的背影,輕聲道:“先生,何必如此冒險?”
謝臨舟轉(zhuǎn)身,眼中滿是驚訝。
“陛下并非不愿救,只是怕糧草不濟,反遭反噬?!毙齑笕藝@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枚虎符,“這是調(diào)遣京畿衛(wèi)戍營的令牌,我能幫你的,只有這些了。先生,此去兇險,你……”
“徐大人的恩情,謝某銘記在心?!敝x臨舟接過虎符,深深一揖,“若能救回蕭徹,守住北境,謝某愿以性命相報。”
離開兵部時,天已微亮。謝臨舟直奔驛站,備好快馬,準備北上。剛要出發(fā),就看見沈硯青提著行囊,站在驛站門口。
“硯青,你怎么來了?”謝臨舟皺眉。
“先生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沈硯青把行囊遞給他,語氣堅定,“我已學(xué)會先生教的兵法,雖不能上陣殺敵,卻能幫先生整理糧草,記錄軍情。先生,帶上我吧?!?/p>
謝臨舟看著少年眼中的執(zhí)拗,想起三年前那個在亂葬崗邊發(fā)抖的孩子,如今已能獨當(dāng)一面。他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好,那你跟緊我,務(wù)必保重自己?!?/p>
兩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終于在七日后抵達雁門關(guān)外的一座小鎮(zhèn)。這里擠滿了從雁門關(guān)逃出來的百姓,到處都是哭聲和嘆息聲。
謝臨舟找到當(dāng)?shù)氐氖剀?,出示虎符,接管了京畿衛(wèi)戍營的兵力??蛇@支軍隊只有五千人,而匈奴圍困雁門關(guān)的兵力,足有三萬。
“先生,怎么辦?匈奴兵力太多,我們根本打不過?!鄙虺幥嗫粗鵂I中寥寥無幾的士兵,憂心忡忡。
謝臨舟看著雁門關(guān)的方向,目光銳利:“匈奴雖多,卻糧草不足,他們想速戰(zhàn)速決。我們只需拖延時間,等到北境其他守軍來援,就能解圍。”
當(dāng)晚,謝臨舟讓人在營中豎起數(shù)十面大旗,又讓士兵們在營外來回走動,制造兵力雄厚的假象。匈奴果然不敢貿(mào)然進攻,只是加強了圍困。
可這樣的假象,撐不了多久。三日后,匈奴發(fā)現(xiàn)了端倪,開始派兵攻城。謝臨舟親自坐鎮(zhèn)營中,指揮士兵抵抗,沈硯青則在一旁記錄軍情,傳遞命令,絲毫不敢懈怠。
激戰(zhàn)中,一支流箭射向謝臨舟,沈硯青眼疾手快,撲過去將他推開,自己的胳膊卻被箭劃傷,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袖。
“硯青!”謝臨舟驚呼,連忙為他包扎。
“先生,我沒事?!鄙虺幥嘁е?,忍著痛,“您不能有事,蕭將軍還在等您。”
謝臨舟看著他蒼白的臉,心中一陣刺痛。他知道,自己這一去,不僅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賭上了硯青的。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伴隨著震天的喊殺聲。謝臨舟抬頭望去,只見一支騎兵從側(cè)面襲來,為首的那人身披銀甲,手持長槍,正是被困在雁門關(guān)內(nèi)的蕭徹!
“先生!我出來了!”蕭徹的聲音穿透硝煙,傳入謝臨舟耳中。
原來,蕭徹在關(guān)內(nèi)得知謝臨舟前來救援,便趁著夜色,率領(lǐng)精銳士兵從密道突圍,與謝臨舟內(nèi)外夾擊。匈奴腹背受敵,頓時大亂,紛紛潰逃。
雁門關(guān)之圍,終于解除。
蕭徹拍馬來到謝臨舟面前,翻身下馬,一把將他抱住。他身上還沾著血污,卻笑得像個孩子:“先生,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p>
謝臨舟被他抱得有些喘不過氣,卻沒有推開他,只是輕聲道:“你沒事就好?!?/p>
沈硯青站在一旁,看著相擁的兩人,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他知道,先生沒有辜負蕭徹的信任,而蕭徹,也沒有辜負先生的期望。
夕陽下,雁門關(guān)的城門緩緩打開,百姓們歡呼雀躍。謝臨舟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這不是結(jié)束,而是開始。未來的路,還有很長,他會和蕭徹、硯青一起,守護這天下,守護這萬家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