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氣晴好。
沈月凝稟明了母親,只帶了錦書和兩個穩(wěn)妥的護(hù)衛(wèi),乘著一輛青帷小車,出了永寧侯府,直奔城南。
墨韻齋果然如記憶中一般,門庭冷落。鋪面不大,陳設(shè)也有些陳舊,書架上的書籍蒙著一層薄灰,只有一個小學(xué)徒靠在柜臺后打盹。
見到沈月凝一行人進(jìn)來,尤其是看她通身的氣派和身后的護(hù)衛(wèi),小學(xué)徒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忙上前招呼:“貴、貴人想買什么書?”
沈月凝目光在店內(nèi)掃過,并未直接回答,只淡淡道:“叫你們掌柜出來說話?!?/p>
小學(xué)徒不敢怠慢,連忙跑進(jìn)后堂。不多時,一個穿著半舊青衫、年約三十許、面容清癯的男子走了出來。他眼神清正,帶著幾分讀書人的儒雅,見到沈月凝,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在下姓文,名謙,是這墨韻齋的掌柜。不知貴人有何指教?”
文謙。沈月凝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前世他后來似乎離開了墨韻齋,不知所蹤,但隱約有傳聞他與江湖消息渠道有些關(guān)聯(lián)。看來,此行不虛。
“文掌柜有禮?!鄙蛟履⑽㈩h首,目光平靜地看向他,“我姓沈?!?/p>
文謙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了然。永寧侯府姓沈,這位小姐氣度不凡,想必是侯府的女眷。只是侯府小姐,為何會親自來這偏僻小店?
“原來是沈小姐,失敬?!蔽闹t態(tài)度依舊從容。
沈月凝走到書架前,隨手抽出一本地理志,翻了兩頁,狀似無意地問道:“我看掌柜談吐不凡,何以在此經(jīng)營這清淡生意?”
文謙苦笑一下:“糊口而已,讓小姐見笑了?!?/p>
“是嗎?”沈月凝合上書,轉(zhuǎn)身,目光銳利地看向他,“可我聽說,文掌柜并非池中之物,對這京城三教九流、市井消息,頗為靈通。守著這書鋪,豈非明珠蒙塵?”
文謙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向沈月凝,眼中充滿了驚疑和警惕?!靶〗恪纬龃搜??”
沈月凝不答,緩緩踱步,手指拂過落灰的書架:“這墨韻齋位置雖偏,卻臨近商埠,往來人員復(fù)雜。若善加利用,未必不能成為一處……聽風(fēng)辨雨之所。”
她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文謙:“文掌柜是聰明人。侯府需要一雙眼睛,一雙耳朵,一雙不在明處,卻能看清這京城暗流的眼睛。不知文掌柜,可愿擔(dān)此重任?”
文謙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隱藏多年的身份和本事,竟被一個深閨少女一語道破!這位沈小姐,絕非常人!
他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動,沉聲道:“小姐抬愛。只是不知,小姐想要聽什么樣的風(fēng),辨什么樣的雨?”
“所有?!鄙蛟履Z氣淡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朝堂動向,官員軼事,后宮傳聞,乃至市井流言,凡有價值者,我都要知道。銀錢方面,你無需擔(dān)心,我會全力支持你。但你需記住,你的主子,是永寧侯府,具體事宜,只需向我一人負(fù)責(zé)?!?/p>
她需要建立一個完全忠于自己的情報網(wǎng),而不僅僅是侯府的。
文謙看著眼前這位年紀(jì)雖小,卻氣度懾人、心思深沉的侯府千金,心中權(quán)衡利弊。這無疑是一次冒險,但也是一次機遇。他蟄伏多年,難道真要在這書鋪中蹉跎一生?
“承蒙小姐信重,”文謙終于下定了決心,躬身一禮,語氣鄭重,“文謙,愿效犬馬之勞?!?/p>
沈月凝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她知道,文謙這樣的人,一旦認(rèn)主,便不會輕易背叛。
“很好?!彼c了點頭,“具體事宜,我會讓錦書與你聯(lián)絡(luò)。第一步,你先將這墨韻齋暗中整頓起來,物色可靠人手。另外,”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替我留意兩個人?!?/p>
“小姐請吩咐?!?/p>
“一是當(dāng)今二皇子,蕭景珩。”提到這個名字,沈月凝心底依舊會泛起冰冷的恨意,但面上絲毫不顯,“他的一舉一動,交往何人,我都要知道。”
“其二,”沈月凝眸光更冷,“是府上的表小姐,林晚喬。她近日與外間有何接觸,尤其是……與二皇子府,可有任何蛛絲馬跡的聯(lián)系。”
她要知道,林晚喬與蕭景珩,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勾連的!
文謙心中凜然,這位小姐的目標(biāo),竟是直指天家皇子和府內(nèi)表親!他不敢多問,只肅然應(yīng)道:“是,文謙明白?!?/p>
離開墨韻齋,坐回馬車?yán)?,錦書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小姐,您就這么相信那個文掌柜?”
沈月凝靠在車壁上,閉目養(yǎng)神?!耙扇瞬挥?,用人不疑。況且,”她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算計,“他若有異心,我既能扶起他,自然也能毀了他?!?/p>
馬車轆轆而行,駛回那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洶涌的永寧侯府。
沈月凝知道,從她踏出府門,建立自己勢力的這一刻起,真正的博弈,已經(jīng)開始了。林晚喬在母親面前的小打小鬧,不過是內(nèi)宅婦人的手段。而她沈月凝,要爭的,是前世失去的一切,要斗的,是這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和女人!
棋盤已鋪開,棋子已落下。
蕭景珩,林晚喬,你們準(zhǔn)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