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雪下得輕軟,孟家的紅燈籠早掛在了檐下,雪粒子落在燈紙上,暈開一圈圈暖黃的光。廚房里,付聞櫻正和孟明玉一起包餃子,許妍在旁邊幫忙搟皮,面團(tuán)在她手里轉(zhuǎn)著圈,越搟越圓。孟懷瑾坐在客廳的藤椅上,聽著收音機(jī)里的戲曲,腳邊的炭火燒得正旺,把空氣烘得暖融融的。
許沁樊姐姐怎么還沒來?
許沁扒著門框,手里攥著那只布兔子,耳朵上的墨漬早已洗干凈,卻總被她摩挲得有些起球。她早上特意換上了付聞櫻給她買的新棉襖,粉粉的,袖口繡著兔子,就是想等孟宴臣夸一句好看。
話音剛落,院門外就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孟宴臣放下手里的福字,快步走過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樊勝美,身后還跟著個(gè)瘦小的男孩,是她弟弟樊勝明。樊勝美手里拎著個(gè)布包,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臉上帶著點(diǎn)局促的笑
樊勝美阿姨,叔叔,我?guī)倜鱽斫o你們拜年
“快進(jìn)來,外面雪涼?!备堵剻巡亮瞬潦郑褍扇送堇镒?,目光落在樊勝美凍得發(fā)紅的耳朵上,轉(zhuǎn)身從衣柜里拿出條紅色的圍巾,孟明玉(蘇明玉)來,圍上,別凍著
這條圍巾是孟明玉去年織的,顏色鮮亮,樊勝美接過時(shí),指尖碰著柔軟的毛線,心里暖得發(fā)顫。
樊勝明怯生生地躲在姐姐身后,手里攥著個(gè)皺巴巴的糖紙,是昨天樊勝美給她的橘子味奶糖的包裝。孟宴臣蹲下來,從口袋里摸出顆水果糖,遞到他手里
孟宴臣勝明,吃糖,一會兒我們一起放煙花
樊勝明看了看姐姐,見樊勝美點(diǎn)頭,才小聲說了句“謝謝二哥”,把糖緊緊攥在手心。
年夜飯的菜很快擺上了桌,紅燒魚、糖醋排骨、炸丸子,滿滿一桌子。孟懷瑾端起酒杯,笑著說:“今天是除夕,咱們一家人熱鬧熱鬧?!痹S沁的眼睛卻總往樊勝美手邊瞟——那里放著一支黑色的鋼筆,筆帽上的橘子圖案在燈光下閃著光,正是昨天孟宴臣送給樊勝美的那支。
她心里的嫉妒像發(fā)了芽的草,悄悄往上冒。趁大家舉杯碰杯的功夫,許沁假裝去拿醋瓶,胳膊“不小心”碰了下樊勝美的胳膊,鋼筆“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樊勝美連忙彎腰去撿,許沁卻比她更快一步,撿起鋼筆揣進(jìn)了口袋,又若無其事地坐回座位,夾了塊排骨放進(jìn)碗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樊勝美摸遍了桌子和地面,都沒找到鋼筆,臉色瞬間白了。那是孟宴臣送她的新年禮物,她寶貝得不行,怎么會突然不見了?孟宴臣看出她的慌張,輕聲問:“怎么了,勝美?”
“我的鋼筆……不見了,就是你送我的那支?!狈畡倜缆曇舭l(fā)顫,眼眶都紅了,“我明明放在這兒的……”
孟宴臣皺了皺眉,剛要幫著一起找,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粗魯?shù)慕泻埃骸胺畡倜溃∧銈€(gè)死丫頭,帶著你弟躲這兒來了?家里的年貨錢還沒湊齊,你倒好,跑來別人家吃現(xiàn)成的!”
是樊勝強(qiáng)的聲音,還夾雜著酒瓶碰撞的脆響。樊勝美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拉著樊勝明就要往屋里躲,可樊勝強(qiáng)已經(jīng)撞開了院門,一身酒氣地闖了進(jìn)來,看見桌上的年夜飯,眼睛都直了:“好啊,孟家就是大方,連我們家的賠錢貨都肯接濟(jì)!”
孟明玉放下筷子,站起身來,眼神冷冷的:
孟明玉樊先生,這里是孟家,請注意你的言辭
“我言辭怎么了?”樊勝強(qiáng)梗著脖子,伸手就要去拉樊勝美,“你給我回家!今天必須把你攢的錢拿出來,不然我就砸了你們孟家的桌子!”
就在這時(shí),巷口突然傳來一陣喧鬧,伴隨著鞭炮的炸響。宋焰帶著兩個(gè)半大的小子,手里拿著竄天猴,在巷口放得正歡,火星子濺到了孟家的院墻上。宋焰看見院里的動(dòng)靜,吊兒郎當(dāng)?shù)刈哌^來,靠在門框上,笑著說
宋焰喲,這不是樊家大哥嗎?大過年的,怎么跟人家小姑娘較勁?
樊勝強(qiáng)本來就喝多了,被宋焰一激,更是火冒三丈:“你小子少管閑事!這是我們家的事!”
“我就管了怎么著?”宋焰挑眉,隨手把手里的鞭炮扔在地上,炸得樊勝強(qiáng)一跳,“欺負(fù)女人孩子,算什么本事?”
兩人說著就要?jiǎng)邮?,孟宴臣連忙擋在中間:“別打架,大過年的,有話好好說?!痹S沁躲在付聞櫻身后,看著眼前的混亂,心里卻有點(diǎn)竊喜——要是樊勝美被她哥拉走,以后就沒人跟她搶二哥了。
付聞櫻拍了拍樊勝美的手,轉(zhuǎn)身對樊勝強(qiáng)說:“樊先生,勝美這一年幫了我們不少忙,年貨錢我這里有,你先拿去,別再為難孩子?!闭f著,從抽屜里拿出一沓錢遞過去。
樊勝強(qiáng)看見錢,眼睛都亮了,一把搶過錢,罵罵咧咧地說:“早這樣不就完了?”又瞪了樊勝美一眼,“回家再跟你算賬!”說完,轉(zhuǎn)身搖搖晃晃地走了。
宋焰嗤笑一聲,也轉(zhuǎn)身離開了,走之前還沖孟宴臣眨了眨眼,那眼神里的頑劣,像沒燒盡的火星子。
院里終于安靜下來,樊勝美卻忍不住哭了,肩膀一抽一抽的
樊勝美對不起,又給你們添麻煩了……還有那支鋼筆,我真的不知道丟在哪兒了……
孟宴臣遞給她一張紙巾,輕聲說
孟宴臣別哭,鋼筆丟了沒關(guān)系,我再給你買一支。錢的事也別放在心上,阿姨愿意幫你。
許沁在旁邊聽著,心里的嫉妒更甚了。她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鋼筆,筆身還帶著樊勝美手心的溫度,她攥得更緊了,指節(jié)都泛白了。
零點(diǎn)的鐘聲敲響時(shí),孟宴臣帶著許妍、許沁和樊勝明去巷口放煙花。煙花在夜空里炸開,五顏六色的,映得每個(gè)人的臉上都亮晶晶的。樊勝明追著煙花跑,笑得格外開心。許沁卻故意落后一步,趁大家不注意,把那支黑色的鋼筆,悄悄塞進(jìn)了巷口的石縫里——這樣,樊勝美就永遠(yuǎn)找不到了。
孟宴臣回頭喊她
孟宴臣沁沁,快過來,看這個(gè)最大的煙花!
許沁立刻收起心思,笑著跑過去,牽住孟宴臣的手。煙花的光落在她臉上,看起來天真又可愛,可沒人知道,她心底那片嫉妒的陰影,已經(jīng)隨著煙花的硝煙,悄悄蔓延開來。守歲夜的暖意里,未找到的鋼筆、樊家未解決的矛盾,還有許沁藏起來的心事,都成了新年里,最隱秘的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