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像被打翻的調色盤,將鉑悅酒店頂層包廂的玻璃幕墻染得五光十色。林凈端著托盤站在走廊盡頭,指尖微微泛白——托盤里的威士忌冰杯折射出的光,晃得她有些睜不開眼,也晃得她想起半小時前經理說的話:“308包廂的客人都是貴客,好好伺候,小費少不了你的?!?/p>
她低頭扯了扯身上略顯緊身的服務員制服,布料裹著單薄的身體,冷風從消防通道的縫隙鉆進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168公分的身高,體重卻只有86斤,鎖骨在領口下清晰得能硌到指尖,單薄得像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她攥了攥口袋里剛發(fā)的半個饅頭,那是她今天的晚飯,胃里空蕩蕩的灼燒感提醒著她,這桌客人的小費,或許能讓她下個月不用再跟房東討價還價。
深吸一口氣,林凈推開包廂門。喧鬧聲瞬間涌過來,混合著煙酒味和男人的談笑聲,讓她下意識蹙了蹙眉。包廂很大,水晶燈亮得刺眼,幾個穿著考究的男人圍坐在真皮沙發(fā)上,中間的茶幾上擺滿了酒瓶和果盤。她的目光飛快掃過,最后落在了靠窗的男人身上。
那是許淮。
他穿著一件黑色襯衫,袖口隨意挽到小臂,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腕。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卻絲毫掩蓋不住那份凌厲的俊俏——眉骨高挺,眼尾微微上挑,不笑的時候帶著幾分生人勿近的霸氣,尤其是下頜線,鋒利得像用刀刻出來的,透著股不容忽視的壓迫感。他指尖夾著一支煙,煙霧裊裊升起,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只留下漫不經心的疏離,仿佛周遭的熱鬧都與他無關。
林凈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連忙收回目光,端著托盤走向茶幾。剛放下杯子,一個染著淺棕色頭發(fā)的男人就湊了過來,是陳俊宇。他上下打量著林凈,眼神里的驚艷毫不掩飾,嘴角勾起輕佻的笑:“喲,這服務員長得挺清秀啊,比樓下會所的姑娘還耐看?!?/p>
周圍的人跟著哄笑起來,林凈的臉瞬間漲紅,攥著托盤的手指更緊了,只想快點離開。可陳俊宇卻伸手攔住了她,指腹擦過她的手腕,溫度燙得她像被針扎了一樣縮回手?!皠e急著走啊,”陳俊宇從錢包里抽出一沓現(xiàn)金,大概五千塊,拍在茶幾上,“陪我們喝幾杯,這錢就是你的?!?/p>
錢的誘惑像根繩子,緊緊拽住了林凈。她想起出租屋里漏雨的天花板,想起冰箱里空空的貨架,想起明天就要交的房租——五千塊,足夠她解決所有燃眉之急了。她咬了咬下唇,睫毛顫了顫,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聲音細若蚊蚋:“好?!?/p>
陳俊宇笑得更得意了,立刻給她倒了滿滿一杯威士忌,遞到她面前:“先喝了這杯,算給你接風。”林凈看著杯子里琥珀色的液體,胃里一陣翻騰。她很少喝酒,更別說這么烈的威士忌,但她還是接過杯子,閉著眼仰頭灌了下去。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眼淚都快出來了。
周圍的笑聲更響了,陳俊宇伸手拍著她的背,手指卻趁機滑到她的腰上,輕輕捏了一下。林凈渾身一僵,想躲開,卻被他按住了肩膀。“別急啊,”陳俊宇湊近她耳邊,呼吸里的酒氣噴在她臉上,“喝高興了,哥哥還有獎勵?!?/p>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林凈像個提線木偶,被陳俊宇逼著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她的意識漸漸模糊,眼前的人影開始重影,胃里翻江倒海,只想找個地方吐。她想拒絕,可每次開口,都被陳俊宇用“不喝就是不給面子”堵回來,而那五千塊就放在她面前,像個誘餌,讓她無法掙脫。
終于,她撐不住了,趴在茶幾上,頭重得抬不起來。陳俊宇見狀,伸手扶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指尖摩挲著她泛紅的臉頰,語氣曖昧:“小美人,跟了我怎么樣?以后不用再做這種伺候人的活,哥哥養(yǎng)你?!?/p>
林凈的腦子嗡嗡作響,卻還是清晰地聽到了這句話。她用力搖頭,含糊地說:“不……我不要……”
“別裝了,”陳俊宇嗤笑一聲,手指順著她的臉頰滑到嘴唇,“你不就是為了錢嗎?跟了我,想要多少有多少?!闭f著,他俯身就要吻下去。
就在這時,一道冷冽的聲音突然響起,像冰錐一樣刺破了包廂里的曖昧:“俊宇,你夠了?!?/p>
陳俊宇的動作頓住,不滿地抬頭看向說話的人:“淮哥,我跟這小姑娘玩呢,你別掃我興啊。”
許淮掐滅了煙,站起身。他比陳俊宇高出大半個頭,184公分的身高帶來強烈的壓迫感,一步步走過來時,周圍的喧鬧聲都下意識小了下去。他的目光落在林凈身上,女孩臉色蒼白,嘴唇因為喝酒變得通紅,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看起來脆弱又可憐。
“人家只是個19歲的小姑娘,”許淮的聲音沒什么溫度,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這么逼她,有意思?”
陳俊宇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料到許淮會這么護著一個陌生服務員,臉上有些掛不?。骸盎锤?,我就是跟她開玩笑……”
“玩笑?”許淮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讓陳俊宇瞬間閉了嘴,“把人灌成這樣,叫開玩笑?”他說完,沒再看陳俊宇,轉身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后取出一顆薄荷味的解酒糖,彎腰遞到林凈面前。
林凈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一點,感覺到有人靠近,緩緩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里,男人的臉漸漸清晰——高挺的鼻梁,鋒利的下頜線,還有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正看著她,眼神里沒有剛才陳俊宇的輕佻,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過了那顆解酒糖。糖果放在手心,小小的一顆,帶著淡淡的薄荷香,竟讓她混亂的思緒平靜了一些。
“行了,人我們也逗夠了,走了。”許淮直起身,對其他人說。陳俊宇雖然不甘心,但也不敢反駁許淮,只能悻悻地站起身,跟著其他人一起往外走。
包廂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林凈一個人。她坐在沙發(fā)上,慢慢剝開解酒糖的糖紙,把糖放進嘴里。薄荷的清涼在口腔里蔓延開來,緩解了喉嚨的灼燒感,也讓她的腦子清醒了不少。她想起剛才許淮遞糖的樣子,心里莫名泛起一絲暖意。
她低頭看了看茶幾上的五千塊現(xiàn)金,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解酒糖,最終還是把錢推到了一邊。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端起托盤,慢慢走出了包廂。
走廊里的燈光很亮,林凈走得有些不穩(wěn),卻一步一步走得很堅定。她不知道那個叫許淮的男人是誰,也不知道他們以后會不會再見面,但她記得,在她最狼狽、最無助的時候,那個看起來很霸氣的男人,給了她一顆解酒糖,也給了她一絲在冰冷城市里難得的溫暖。
晚風從酒店門口吹進來,拂過林凈的頭發(fā)。她抬頭看向夜空,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卻好像不再那么刺眼了。她攥了攥手心,那顆解酒糖的余味還在,像一道微光,照亮了她原本灰暗的世界。
滬京城第三中學的舊教學樓爬滿了爬山虎,四月的風裹著草木香鉆進窗戶,落在林凈攤開的數(shù)學題冊上。她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fā)白的黑白條紋長袖,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細得能看清青色血管的手腕。自習課的教室里很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她卻時不時抬頭看向窗外——鉑悅酒店的工作證還藏在書包最底層,昨晚經理隱晦地說“最近客人挑,要是服務跟不上,可能就要換人”,那句話像根刺,扎在她心里,讓她連做題都沒法完全專心。
桌肚里的手機震了一下,是銀行發(fā)來的工資到賬提醒。加上這兩個月攢下的小費,勉強夠付接下來三個月的房租和伙食費,可這份“勉強”太脆弱了,就像教學樓外那棵老槐樹的枝椏,風一吹就晃得厲害。她攥了攥筆,把注意力重新拉回題目上,指尖卻還是泛了涼——她太怕失去這份工作了,怕再次回到連饅頭都要分兩頓吃的日子。
“全體高三班級集合!準備去春研基地!”廣播里傳來教導主任的聲音,打破了教室的寧靜。林凈跟著同學起身,把課本塞進書包,跟著人流往樓下走。舊校區(qū)的樓梯又窄又陡,墻面上還留著上世紀的涂鴉,六個班的學生擠在兩個樓梯間里,腳步聲和說話聲混在一起,顯得格外熱鬧。
她走在隊伍中間,正低頭數(shù)著臺階,肩膀忽然被人輕輕撞了一下。抬頭時,正好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許淮就走在她斜前方,穿著簡單的白色連帽衫,黑色運動褲,少了在酒店時的凌厲,多了幾分少年人的清爽。184公分的身高讓他在人群里格外顯眼,下頜線在陽光下依舊鋒利,卻因為嘴角噙著的一點笑意,柔和了不少。
林凈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想把自己藏在同學身后。她怕許淮認出她,更怕他會把酒店里的事說出來——在這里,她是“林凈”,是努力刷題想考個好大學的高三學生,不是那個被人逼著喝酒、靠小費謀生的服務員。
許淮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側過頭看了過來。四目相對的瞬間,林凈趕緊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耳朵卻控制不住地發(fā)燙。直到下了樓梯,隊伍分成兩列往校門口的大巴車走,她才松了口氣,快步跟上班級的隊伍。
春研基地在城郊的一片農田里,下車后,老師讓大家換上統(tǒng)一的藍色勞動服。林凈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快速脫下條紋衫,換上寬大的勞動服。她原本松散著的長發(fā)垂在肩頭,風一吹就往臉上飄,干活很不方便。她隨手從書包里翻出一根黑色皮筋,把頭發(fā)攏到腦后,扎了個低馬尾,幾縷碎發(fā)落在臉頰兩側,被陽光曬得泛著淺棕色的光澤。
等她整理好衣服,轉身想去拿農具時,卻看見許淮站在不遠處的田埂上,正看著她。
他手里拿著一把鋤頭,褲腳卷到膝蓋,露出結實的小腿,褲腿上還沾了點泥土。陽光落在他身上,把白色連帽衫染成了暖金色,他的目光很亮,沒有絲毫輕視,反而帶著點她讀不懂的專注。林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她知道自己長得清秀,鵝蛋臉,高鼻梁,奶奶以前總說她“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葡萄”,可此刻在許淮的注視下,她卻覺得渾身不自在,尤其是想到兩人在酒店的相遇,心臟就像被什么東西攥住了,又緊又慌。
“你也來干活?”許淮先開了口,聲音隔著田埂傳過來,帶著點風的輕響。
林凈點了點頭,沒敢多說話,轉身就想去拿鐮刀,卻被許淮叫住了:“林凈。”
她腳步一頓,只能轉過身,手指緊張地絞著勞動服的衣角:“有事嗎?”
許淮走近了些,站在她面前,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投下的陰影剛好把她罩住。他看著她眼底的慌亂,想起那天在酒店里,她被陳俊宇逼著喝酒時,也是這樣一副強裝鎮(zhèn)定卻難掩脆弱的樣子。“你好像很怕我?”他問。
林凈的臉瞬間漲紅,連忙搖頭:“沒有……”
“那為什么躲著我?”許淮的目光很直接,卻沒有壓迫感,反而帶著點耐心,“是因為酒店的事?”
聽到“酒店”兩個字,林凈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她知道瞞不住了,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看著許淮,眼神里帶著懇求:“許淮,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其他人我在酒店工作的事?”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上次謝謝你給我的解酒糖,我現(xiàn)在沒有錢,也沒有能報答你的東西,只能等以后……”說到這里,她頓了頓,眼眶有點發(fā)紅,“但我真的不想讓同學知道我的工作,拜托你了?!?/p>
許淮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心里忽然軟了一下。他原本只是覺得這個女孩很特別,現(xiàn)在卻多了幾分好奇?!澳憧雌饋磉@么小,為什么要去那種地方工作?”他問,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關心。
林凈的指尖蜷縮起來,指甲掐進掌心。這些年的委屈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她很少跟人說起自己的過去,可面對許淮的目光,她卻忍不住說了出來:“我爸媽在我出生的時候就不在了,我媽是難產,我爸是工地上出事……姥姥恨我,說我是克星,只有奶奶愿意養(yǎng)我?!?/p>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點哽咽:“可奶奶在我七歲的時候也走了,我被送進孤兒院,后來十五歲就出來自己打工。我什么都不會,只能去酒店當服務員,至少能掙點錢養(yǎng)活自己……”
許淮靜靜地聽著,心里的憐惜像藤蔓一樣蔓延開來。他從小在蜜罐里長大,父母相愛,家庭富裕,從沒想過有人會在這么小的年紀,就扛起了這么多。他看著眼前的女孩,明明瘦得像一陣風就能吹倒,眼神里卻藏著一股倔強,像田埂上迎著風生長的小草,脆弱卻堅韌。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許淮的聲音放得很柔,“你放心?!?/p>
林凈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驚喜,又快速低下頭,小聲說了句:“謝謝你。”
這時,老師在不遠處喊大家集合,許淮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干活吧,別遲到了?!?/p>
林凈點了點頭,轉身快步跑向集合的隊伍,直到站在人群里,才敢偷偷回頭看了一眼。許淮還站在原地,正看著她,見她回頭,還朝她點了點頭。她的心跳又快了起來,連忙轉回頭,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春研活動結束后,林凈坐著大巴車回到市區(qū),已經是傍晚了。她租的房子在老城區(qū)的一棟舊樓里,沒有電梯,她爬到六樓時,已經氣喘吁吁。打開房門,屋子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小衣柜,墻壁上貼著幾張她畫的素描——那是奶奶教她的,奶奶說“凈凈,要是想奶奶了,就畫畫,畫出來就不難受了”。
她把書包放在桌子上,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月光像水一樣灑進來,落在窗臺上,也落在她的臉上。她想起小時候,奶奶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樹下,抱著她搖蒲扇,說“凈凈不是一個人,有奶奶陪著你,寶寶不哭”。
那時候的月光也是這樣亮,奶奶的手很暖,抱著她的時候,她覺得全世界都很安全??涩F(xiàn)在,奶奶食言了,只剩下她一個人。
心里的空洞越來越大,悲傷像潮水一樣淹沒了她。她靠在窗戶上,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一開始只是小聲啜泣,后來越哭越兇,肩膀不停地顫抖。那些積壓在心里的委屈、害怕和孤獨,在這一刻全都爆發(fā)出來,她捂著嘴,怕哭聲太大被鄰居聽到,可眼淚卻怎么也止不住。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的眼睛腫得像核桃,身體也累得沒了力氣。她走到床邊,和衣躺下,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的臉上?;秀遍g,她好像又看到了奶奶的笑臉,聽到了奶奶的聲音:“凈凈,好好睡,奶奶在呢?!?/p>
她帶著淚痕,慢慢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窗外的月光依舊明亮,安靜地籠罩著這間小小的屋子,也籠罩著這個在黑暗中獨自舔舐傷口的女孩。而此刻的她還不知道,那個在田埂上對她許下承諾的少年,已經悄悄走進了她的世界,未來的日子里,會有一束光,為她驅散所有的陰霾。
雨里的遺書與心跳
滬京城的六月總是多雨,綿綿的雨絲纏纏綿綿,把舊校區(qū)的爬山虎洗得發(fā)亮。林凈坐在教室里,手里攥著手機,屏幕上是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話:“姥姥佰麗花于今日凌晨去世,葬禮定于周日上午,盼你前來。”
指尖冰涼,連帶著心臟都像是被泡在了冷水里。姥姥,這個名字在她生命里幾乎是“冰冷”的代名詞——小時候她躲在奶奶身后,看著姥姥站在門口,眼神里滿是嫌惡,說“這孩子是克星,別帶她來我家”;奶奶去世后,她去姥姥家求助,被姥姥隔著門罵“滾遠點,我沒有你這樣的外孫女”。這么多年,她們就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唯一的關聯(lián),只有血緣這層冰冷的紐帶。
“林凈,放學一起去買新出的練習冊嗎?”同桌推了推她的胳膊,笑著說。
林凈勉強扯了扯嘴角,搖了搖頭:“不了,我有點事?!?/p>
放學鈴聲響起,同學們三三兩兩涌出教室,林凈卻坐在座位上,遲遲沒動。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極了她此刻混亂的心跳。去,還是不去?她想起奶奶臨終前,拉著她的手說“凈凈,別恨你姥姥,她心里也苦”,可那些年的冷漠和傷害,又怎么能輕易抹去?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生站在了教室門口,是李寧。他比林凈小兩歲,是姥姥后來領養(yǎng)的孫子,小時候見過幾次,性格沉穩(wěn),對她一直很客氣。
“姐。”李寧走進來,聲音帶著點疲憊,“我知道你不想見姥姥,葬禮你要是不想去,沒關系,我來處理就好?!?/p>
林凈抬起頭,看著李寧眼底的紅血絲,心里忽然有點不是滋味。她沉默了幾秒,輕聲說:“葬禮我就不去了,抱歉?!?/p>
李寧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從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到她面前:“這是姥姥留給你的遺書,她說一定要親手交給你?!?/p>
林凈的手指頓了頓,遲疑地接過信封。信封很舊,邊緣有些磨損,上面用鋼筆寫著“林凈親啟”四個字,字跡有些顫抖,看得出來寫的時候很用力。她捏著信封,指尖微微發(fā)顫,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慌。
“那我先走了,姐?!崩顚幷f完,轉身走進了雨里,背影很快被雨幕吞沒。
林凈坐在座位上,盯著那個信封看了很久,才慢慢拆開。里面是一張泛黃的信紙,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認真——
“凈凈:
我知道你不愿意見到我,是我欠你的。如今我死了,也彌補不了你什么。
你爸爸當時或許并不是意外去世,這件事情有蹊蹺。我之所以不喜歡你,是怕我連累了你。你是我的女兒唯一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會恨你?
我派人去查了,你爸爸和你張叔發(fā)生過職場沖突,并且當時你爸爸的工作單位很安全,沒有任何存在失足的可能。我懷疑是你的張叔動的手腳,但是可惜我的時間不夠了。
接下來我會把我三分之一的遺產分給你繼承,我希望你能還給你爸爸一個真相。姥姥只有你一個外甥女,姥姥希望你和李寧可以查明真相。
再見,愛的凈。
2024年3月17日
佰麗花”
信紙從林凈的手里滑落,飄落在桌面上。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只剩下窗外的雨聲,還有自己急促的呼吸聲。爸爸不是意外去世?是張叔動的手腳?姥姥不是恨她,是怕連累她?
一個個問號像重錘一樣砸在她的心上,把她這么多年的認知徹底打碎。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世界拋棄的孩子,以為姥姥的冷漠是因為恨,可現(xiàn)在才知道,背后竟然藏著這樣的秘密。那些年的委屈、孤獨、怨恨,在這一刻全都變成了尖銳的刺,扎得她心口生疼。
原來奶奶說的是對的,姥姥心里也苦??蔀槭裁床辉琰c告訴她?為什么要用那樣的方式推開她?如果早知道真相,她是不是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連一句“姥姥”都沒來得及說?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信紙上,暈開了上面的字跡。林凈捂住胸口,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的一切開始旋轉,桌椅、窗戶、窗外的雨幕,全都變成了模糊的色塊。她想抓住什么,卻什么也抓不到,最后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林凈在一陣顛簸中緩緩睜開眼睛。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還有一股熟悉的薄荷香——是許淮。
他背著她,黑色的校服外套被雨水打濕,貼在背上,勾勒出緊實的線條。她的臉頰貼著他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還有他沉穩(wěn)的心跳。雨還在下,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傘,傘面明顯傾向她這邊,他的肩膀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一大片。
“你醒了?”許淮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點沙啞,卻很溫柔,“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醫(yī)務室了。”
林凈的眼眶瞬間紅了,她張了張嘴,想說“謝謝”,卻發(fā)現(xiàn)喉嚨哽咽得發(fā)不出聲音。她只能輕輕點了點頭,把臉埋得更深,鼻尖蹭到他濕冷的外套,心里卻泛起一陣暖意。
散學已經一個多小時了,校園里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腳步聲和雨聲。許淮的腳步很穩(wěn),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把她摔下來。林凈趴在他的背上,聽著他的心跳聲,忽然覺得,這個一直帶著點距離感的男生,其實比她想象中更溫柔。
到了醫(yī)務室,校醫(yī)不在,許淮把她放在病床上,轉身去拿毛巾。林凈靠在床頭,看著他忙碌的身影——他把濕毛巾擰干,遞到她面前,又倒了一杯溫水,小心翼翼地吹涼了才遞給她。
“你怎么會在教室?”林凈接過水杯,小聲問。
“本來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