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一中的秋天，總是從籃球場邊的梧桐樹開始的。金黃的葉子打著旋兒飄落，像一封封沒寄出去的情書，落在奔跑的少年肩頭。溫羽凡抱著英語練習冊從教學樓出來，遠遠就聽見籃球撞擊地面的節(jié)奏——咚、咚、咚，像某種心跳的節(jié)拍。

她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誰。

張桂源又在打球了。

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色球衣，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黏住，卻笑得肆意張揚。一個轉(zhuǎn)身過人，跳投，球空心入網(wǎng)，周圍響起一陣歡呼。他抬手抹了把汗，和隊友擊掌，聲音清亮：

張桂源再來一局！

溫羽凡站在廊下，偷偷看了幾秒，又迅速低頭翻書，假裝在背單詞。她不知道，就在她低頭的瞬間，張桂源眼角的余光早已追隨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她拐進教學樓，才收回目光，輕輕笑了笑。

他們從未說過話。

一次都沒有。

哪怕在食堂擦肩而過，哪怕在走廊迎面相遇，張桂源也只是默默讓開，低著頭快步走開，像怕驚擾了什么。溫羽凡只當他是高冷，是那種“成績普通但酷得很”的男生，從不主動，也不回應(yīng)。

可她不知道，張桂源的書包里，藏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那是上個月，她掉在籃球場邊的速寫本頁，上面畫著一只長翅膀的貓，底下寫著：“今天看見某個籃球少年，跳起來像只驕傲的貓。但貓不會傳球，他會。”

他把這張紙條夾在物理課本里，每天翻一遍。

他知道她是高二18班的溫羽凡，知道她喜歡在練習冊上涂鴉，知道她午休時總?cè)ノ鼓侵蝗ㄘ?，知道她英語作文里總愛用奇怪的比喻，比如“我的心情像一只被雨淋濕的氣球，飄不起來，但也沒破”。

他甚至記得她穿哪件校服外套，扎哪種馬尾，笑起來時右臉頰有個淺淺的酒窩。

可他不敢靠近。

今天周六，圖書館人少，溫羽凡在文學區(qū)翻著一本詩集，忽然看見何媛京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啃著面包做筆記。

溫羽凡嗨！

溫羽凡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她對面

溫羽凡這么用功？

何媛京抬頭，眨了眨眼

何媛京溫羽凡？你怎么在這？不應(yīng)該是去畫漫畫了嗎？

溫羽凡咧嘴一笑

溫羽凡今天靈魂落地，想讀點正經(jīng)東西。

兩人聊了幾句，溫羽凡狀似隨意地問

溫羽凡對了，你和張桂源一個班吧？他人怎么樣？

何媛京咬了口面包，含糊道

何媛京張桂源？哦——那個籃球少年啊。

她挑眉

何媛京你問這個干嘛？不會也對他有意思吧？

溫羽凡哪有！

溫羽凡耳尖微紅，趕緊翻書掩飾

溫羽凡就是……老碰見他，覺得他挺……有存在感的。

何媛京存在感？

何媛京笑了

何媛京那確實。成績不咋地，但人緣不錯，老師也不討厭他，大概是因為他從不惹事，也不裝模作樣。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

何媛京但你知道嗎？他把所有情書都扔了。

溫羽凡手指一僵。

何媛京上周三，文藝委員小雅親手遞的，粉色信封，還帶香味。他看了一眼，直接塞垃圾桶。

何媛京聳聳肩

何媛京有人說他傲，有人說他裝，反正……挺傷人的。

溫羽凡沒說話。

溫羽凡他……為什么扔啊？

她輕聲問

何媛京誰知道呢？

何媛京攤手

何媛京可能覺得麻煩？或者根本不想談戀愛？也可能是……心里有人？

溫羽凡合上詩集，封面是深藍夜空，印著一句詩：“我走向你，像風走向樹，像光走向影?！?/p>

她忽然覺得，自己像那束光，還沒靠近，就被擋在了影子之外。

她盯著窗外的籃球場，張桂源還在打球，一個躍起，扣籃，動作干凈利落，像風一樣自由。

溫羽凡也許

她忽然開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何媛京聽

溫羽凡他不是冷漠，只是還沒遇到不想扔的那封信。

何媛京愣了下，笑了

何媛京你這話說得……還挺詩情畫意的。

溫羽凡也笑了，眼里閃著光

溫羽凡那我就寫一封，讓他永遠忘不掉的信。

何媛京哦？

何媛京挑眉

何媛京怎么寫？

溫羽凡不告訴你

她站起身，抱著書往出口走，背影輕快

溫羽凡但我會讓他知道——有些信，不是為了被收下才寫的

陽光灑在她身上，像鍍了一層金邊。

而遠處的籃球場上，張桂源忽然停下動作，望向圖書館的方向，仿佛感應(yīng)到了什么。

風又起了，梧桐葉飄落，像一場無聲的預(yù)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