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那塊沉甸甸的風雨樓令牌和五百兩銀票，林微幾乎是飄著回到她那位于京城偏僻小巷的租賃小院的。直到閂好房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她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懸了一整天的心終于落回了實處。

　　「宿主，你的心率正在逐步恢復正常。建議補充水分和食物，以緩解過度緊張帶來的能量消耗?！瓜到y(tǒng)貼心提示。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緩口氣?！沽治⒆叩阶肋叄o自己倒了一大杯涼茶，咕咚咕咚灌下去，才覺得喉嚨里的干澀緩解了些。她將那個錦盒拿出來，再次打開，指尖拂過那幾張輕飄飄卻又重若千鈞的銀票，最后落在那塊冰冷的黑色令牌上。

　　“風雨樓……”她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好奇與興奮的光芒，「系統(tǒng)，這地方，你知道多少？」

　　「風雨樓，京城最大民間信息交匯處，表面經營茶肆、書坊，實則買賣消息，背景成謎，與朝堂、江湖均有千絲萬縷聯(lián)系。持有特定令牌者可進入內樓查閱檔案?；实圪n予此令牌，意味著他默許甚至鼓勵宿主利用此渠道獲取信息。」

　　「老板這是把我當成人形信息檢索器了啊。」林微摩挲著令牌上的云紋，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不過，正合我意！明天休沐，正好去探探這龍?zhí)痘⒀?！?/p>

　　次日清晨，林微換了一身半新的青色儒衫，將令牌仔細收在貼身內袋里，揣上些散碎銀子，便出了門。她并未直接前往風雨樓，而是在街面上不緊不慢地逛著，時不時停下來看看攤販的貨物，或是側耳聽聽茶棚里的閑談，儼然一個休沐日閑逛的普通年輕官員。

　　「系統(tǒng)，開啟環(huán)境掃描模式，注意有無可疑人員跟蹤?！菇洑v了朝堂風波和皇帝召見，林微的警惕性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掃描中……方圓五十米內未發(fā)現(xiàn)持續(xù)性惡意注視或跟蹤行為。三點鐘方向巷口有兩個地痞閑聊，威脅等級低。十一點鐘方向茶樓二樓有視線短暫停留，已消失，疑似普通顧客?！?/p>

　　確認安全后，林微才拐進了一條更為繁華的街道，按照打聽到的方位，走向那座聞名遐邇的“風雨樓”。

　　風雨樓并非一座孤立的樓宇，而是一片占地頗廣的建筑群。臨街是熱鬧的茶肆，說書先生正在口沫橫飛地講著前朝演義，茶客們叫好聲不斷。穿過茶肆，后面是幽靜的書坊，墨香撲鼻，學子文人穿梭其間。林微略一遲疑，徑直走向書坊角落一個看似看守書架、昏昏欲睡的老者。

　　她取出那塊黑色令牌，并未完全亮出，只在袖中向老者示意了一下。老者渾濁的眼睛瞬間睜開一條縫，精光一閃而逝，隨即又恢復成懶洋洋的模樣，用沙啞的聲音低聲道：「客官要尋孤本？請隨老朽來?！?/p>

　　老者顫巍巍地起身，引著林微穿過一排排書架，走到最里側一面看似普通的墻壁前。他在墻上一塊磚石有節(jié)奏地敲擊了幾下，墻壁悄無聲息地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客官請進，里面自有人接待?！估险哒f完，便又退回原處，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林微定了定神，邁步而入。墻壁在她身后無聲合攏。眼前是一條向下的石階，兩側墻壁上鑲嵌著發(fā)出柔和白光的夜明珠，照亮了前路。走下石階，豁然開朗，是一個寬敞明亮的大廳。廳內布局類似檔案庫，一排排高大的架子上分門別類地擺放著卷宗、冊頁?？諝庵袕浡f紙和墨汁特有的味道。寥寥數(shù)人分散在各處，安靜地查閱著資料，彼此間互不干擾。

　　一個穿著灰色長衫、面容普通的中年人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林微面前，微微躬身：「閣下請出示憑證?！?/p>

　　林微再次亮出令牌。中年人查驗無誤后，態(tài)度恭敬了些：「大人請隨我來。不知大人今日想查閱哪方面的檔案？」

　　林微早有準備，壓低聲音：「我想查近五年來，京城及周邊，涉及田產、商鋪等大宗交易，且有官員背景或牽扯的糾紛案卷，尤其是……與戶部官員可能相關的?！?/p>

　　她要查的，正是為下一步扳倒攝政王在戶部的勢力做準備。柳文軒只是開胃小菜，戶部才是真正的錢袋子，扳動它，才能傷到攝政王的筋骨。

　　中年人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并不多問，引著林微來到一片區(qū)域：「相關卷宗在此，大人可自行查閱。內有靜室，如需摘錄，請至靜室，筆墨免費提供。切記，此處內容，不得帶出，亦不得外傳?！?/p>

　　「明白，多謝。」林微點點頭，待中年人離開后，立刻投身于浩瀚的卷宗海洋中。

　　「系統(tǒng)，輔助掃描，關鍵詞：戶部、田產、兼并、糾紛、官員姓名（尤其是攝政王派系）?！?/p>

　　「收到。掃描開始……篩選信息中……」

　　有了系統(tǒng)的輔助，林微查閱的效率極高。她快速瀏覽著一份份地契副本、訴訟狀、官府批文。大部分信息瑣碎而無用，但很快，一些不尋常的線索開始浮現(xiàn)。

　　特別是關于京城西郊一大片名為“清漪園”的皇家園林周邊土地的變更記錄，引起了她的注意。這些土地原本屬于幾家小戶，但在近三年內，陸續(xù)被一個名為“興隆記”的商號以各種手段（包括威逼利誘、制造債務陷阱等）低價收購。而地契過戶的經辦官員，多次出現(xiàn)一個名字——戶部清吏司主事，趙有德。

　　「系統(tǒng)，查這個趙有德，還有興隆記的背景?！?/p>

　　「趙有德，戶部清吏司主事（正六品），為攝政王側妃遠房表親。興隆記，表面東家為商人錢旺，實際資金往來與攝政王府名下皇商‘通達號’關聯(lián)密切?！?/p>

　　林微心中一震！果然有貓膩！皇家園林周邊的土地，價值千金，被用這種齷齪手段集中到與攝政王相關的商號手中，意欲何為？僅僅是囤積居奇？還是另有圖謀？比如……將來以這些土地為籌碼，要挾朝廷，或者用于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強壓激動，繼續(xù)翻閱。又發(fā)現(xiàn)幾起類似的案例，都是涉及優(yōu)質田產或重要地段的商鋪，最終都以看似合法但經不起推敲的方式，流向了與攝政王集團關聯(lián)的商號或個人，而經辦官員中，總有趙有德或其下屬的身影。

　　「大魚啊……雖然趙有德只是個六品主事，但他是具體經辦人，知道的內幕肯定不少！只要撬開他的嘴，說不定就能順藤摸瓜，牽出戶部更大的魚，甚至直指攝政王！」林微感覺自己心跳加速，仿佛已經看到了又一個大瓜成熟落地。

　　她在靜室中迅速將關鍵信息摘錄下來，牢記于心。直到覺得再無更多有價值的發(fā)現(xiàn)，才將卷宗歸位，悄然離開了風雨樓。

　　走出風雨樓，已是午后。陽光有些刺眼，林微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雖然疲憊，但精神亢奮。她決定去買些點心犒勞自己，順便理清思路。

　　走到一家頗有名氣的糕點鋪附近，她忽然想起自己的胭脂水粉快用完了。雖然平日扮作男子，但一些基本的修飾還是需要的，以免長期不用露出破綻。她慣常去買貨的那家脂粉鋪子，就在隔壁街的一條小巷里，相對隱蔽。

　　林微習慣性地左右看看，確認無人注意，便快速閃進了那條小巷。就在她快要走到脂粉鋪門口時，斜刺里突然沖出一個人影，險些與她撞個滿懷！

　　林微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定睛一看，竟是一個穿著粗布衣裳、頭發(fā)散亂、臉上還帶著淚痕的年輕女子。那女子看到林微身上的官服（雖是常服，但制式明顯），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抓住她的衣擺，泣不成聲：

　　「大人！大人救命??！」

　　林微心里咯噔一下，趕緊低聲道：「這位娘子，快起來，有話好好說，這是怎么了？」她試圖扶起女子，同時緊張地環(huán)顧四周，生怕被人看見一個“男官員”和一個小巷中的女子拉拉扯扯。

　　那女子卻不肯起來，哭得更兇了：「大人，求您為民女做主！民女的夫君……民女的夫君被戶部的趙主事給抓走了！說他拖欠皇商貨款，要拿他去頂罪！可我們明明已經還清了?。　?/p>

　　趙主事？戶部？林微瞳孔驟然收縮！難道是……趙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