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下午，天色灰蒙蒙的，醞釀著一場遲來的秋雨?？諝鈵灊瘢つ伒馗街谄つw上，讓人無端煩躁。顧承一早就出門了，說約了朋友去看一個先鋒藝術展。林晚獨自在家，完成了手頭最后一點工作，看著窗外陰沉的天色，心里也像是壓著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那種無形的隔閡感，非但沒有隨著時間消散，反而像藤蔓一樣，越纏越緊。顧承依舊準時回家，依舊會帶她喜歡吃的甜品，依舊會在睡前給她一個晚安吻。但林晚敏銳地察覺到，這一切似乎都帶上了一種“例行公事”的味道，少了那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自然而然的親昵。他的笑容依舊溫暖，卻似乎達不到眼底；他的擁抱依舊有力，卻少了那種恨不得將她揉進骨血里的熾熱。

她試圖告訴自己，是我想多了，是工作太累了，是戀愛久了都會這樣?？赡欠N直覺，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心尖上，不致命，卻時時作痛。

鬼使神差地，她的目光落在了客廳茶幾上，顧承出門前隨手丟在那里的手機上。他很少這樣，他一向是個很有條理的人。一個瘋狂的、不受控制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猛地攫住了她——看看他的手機。

這個念頭讓她自己都感到心驚和羞愧。他們在一起這么多年，從未刻意查過對方的手機，彼此信任是基石?？纱丝?，懷疑和不安像毒液一樣侵蝕著她的理智。也許，只是看一眼，就能打消那些荒謬的疑慮呢？也許，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是她庸人自擾？

內(nèi)心經(jīng)歷著激烈的天人交戰(zhàn)。最終，那股想要尋求真相、結(jié)束這種懸而未決的折磨的沖動，壓倒了一切。她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去觸碰一塊燒紅的烙鐵，顫抖著伸出手，拿起了那只冰冷的手機。

手機沒有設置密碼（顧承曾說，對她沒有秘密）。屏幕亮起，她的心跳如擂鼓。手指劃過屏幕，下意識地點開了那個綠色的通訊軟件。最近聊天的列表里，除了工作群和家人，蘇瑤的名字，赫然排在很前列。

點開。聊天記錄很長。

一開始，確實是關于工作的請教和解答。但漸漸地，內(nèi)容開始變味。蘇瑤會分享她看到的趣事、聽到的音樂，甚至她養(yǎng)的一盆多肉開花了，也要拍張照片發(fā)給顧承看。而顧承的回復，從最初的簡潔專業(yè)，也變得多了起來，會點評，會開玩笑，語氣是她所熟悉的、帶著耐心和些許縱容的溫和。

林晚的手指冰冷，快速向上滑動。然后，她的動作停住了，呼吸也仿佛停滯了。

那是昨天下午的聊天記錄。就在顧承告訴她，他要去見一個“朋友”之后不久。

蘇瑤：【顧哥，謝謝你抽空陪我聊這么久，還給我講了那么多有趣的藝術家！感覺豁然開朗！你懂的真多??！[崇拜.jpg]】

顧承：【客氣了，你也很有靈性，一點就通?！?/p>

蘇瑤：【每次和你聊完，都覺得收獲特別大，一整天都充滿干勁！真希望以后還能有機會像今天這樣，和你聊聊藝術，聊聊生活?！?/p>

顧承：【機會多的是，你隨時可以找我?！?/p>

最后一條，是蘇瑤在今天早上，也就是顧承出門前發(fā)的：

蘇瑤：【顧哥，去看展愉快呀！其實……有句話我不知道當不當說……我總覺得，林晚姐好像……并不是很理解你在專業(yè)和藝術上的那些追求和堅持……每次聽你提起那些，她好像都興趣不大的樣子。有點……替你感到可惜。你應該和更懂你的人交流的。】

這條信息，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捅進了林晚的心臟，然后殘忍地攪動。原來他口中的“朋友”，就是蘇瑤！原來他們私下里，已經(jīng)熟悉到可以這樣評價她這個正牌女友了！而顧承，沒有反駁，沒有維護她，只是回復了一個簡單的微笑表情。

“嗡”的一聲，林晚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眼前陣陣發(fā)黑。所有的懷疑、不安、委屈，在這一刻找到了確鑿的證據(jù)，化作滔天的怒火和徹骨的寒意。她緊緊攥著手機，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顧承推門進來，臉上還帶著看展后的愉悅，嘴里說著：“晚晚，我回來了！今天那個展還真不錯，有個裝置藝術特別有意思……”

他的話音，在看到林晚臉色慘白地坐在沙發(fā)上，手里緊緊握著他的手機時，戛然而止。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林晚抬起頭，眼睛通紅，里面盛滿了難以置信的痛苦和憤怒。她舉起手機，屏幕正對著他，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傷心而顫抖得不成樣子：

“顧承……這就是你下午見的‘朋友’？這就是你說的‘去看展’？我不理解你的追求？……呵，顧承，你需要一個這么‘懂你’、這么‘善解人意’的紅顏知己，你又何必還和我在一起？你把我當什么了？！”

顧承的臉色也瞬間變得難看至極。他幾步?jīng)_過來，一把從林晚手里奪過手機，快速掃了一眼屏幕上的內(nèi)容，眉頭緊緊鎖在一起，語氣帶著被侵犯隱私的惱怒和急于辯解的生硬：“蘇瑤她只是……說話比較直接，沒什么心眼！我和她根本就沒什么，就是聊了聊藝術，看了個展而已！你至于偷看我手機嗎？！”

“我偷看？”林晚猛地站起來，淚水終于決堤，混合著憤怒和絕望，傾瀉而下，“顧承！是你騙我在先！是你和她私下約會！是她在這里對我的存在指手畫腳，替你感到‘可惜’！你告訴我，什么是‘沒什么’？！什么樣的‘普通同事’會說出這種話？！而你，你竟然默認了！”

積壓了數(shù)周甚至數(shù)月的不安和委屈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林晚的聲音尖利而破碎：“我疑神疑鬼？是！我是瘋了！我快被你這莫名其妙的冷淡和你這‘好徒弟’的惺惺作態(tài)逼瘋了！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顧承，你真的還像以前一樣愛我嗎？你的心，到底還在不在這里？！”

顧承張了張嘴，那句幾乎要沖口而出的“愛”，卻像被什么東西死死堵在了喉嚨口。他看著林晚淚流滿面、近乎崩潰的臉，心中一陣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種煩躁——一種被她如此激烈地質(zhì)問、被她撕開那層朦朧面紗的煩躁。同時，一種詭異的認知也在干擾他：晚晚最近，好像確實變得有些不可理喻，不如蘇瑤那般溫順解意……

這種混亂的思緒讓他口不擇言，試圖用攻擊來掩飾自己的心虛和那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你夠了林晚！”他提高了音量，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惱怒，“你能不能不要這么無理取鬧？像個潑婦一樣！我和她清清白白！是，她是比你更懂我在想什么，至少她不會像你這樣歇斯底里，不會這樣不信任我！”

“我無理取鬧？我像個潑婦？”林晚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人。巨大的悲傷和荒謬感將她淹沒，她踉蹌著后退一步，渾身發(fā)冷。

“顧承……你混蛋！”她用盡最后力氣嘶喊出聲，隨即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沙發(fā)上，將臉埋進掌心，失聲痛哭。曾經(jīng)堅不可摧、被視為理所當然的感情，在這一刻，被撕開了一道鮮血淋漓、猙獰可怖的巨大裂痕。

顧承看著痛哭的林晚，胸口悶痛，想說些什么，卻被那股莫名的煩躁和混亂的情緒死死扼住。最終，他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墻壁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然后轉(zhuǎn)身，帶著滿身戾氣，摔門而出。

沉重的關門聲，像最后的判決，回蕩在空蕩而冰冷的房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