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汁的苦味還在舌尖打轉(zhuǎn)，阿柱已經(jīng)遞來一塊蜜餞，琥珀色的糖衣裹著梅子，甜意慢慢中和了苦澀，就像眼下的處境——雖有黑袍人環(huán)伺的危機，卻也有阿柱的牽掛、齊參的援手這些暖意撐著。他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床邊，小手攥著衣角，眼神總往我后背瞟，生怕繃帶下的傷口再滲出血來。

“阿柱，還記得我們在破廟相遇時嗎？”我故意岔開話題，想讓他少些擔憂。那時我剛從斷云峰的密道逃出來，在山腳下的破廟里撞見他，他懷里揣著半塊干硬的麥餅，眼里滿是警惕，直到我分了他一塊用魂力烘過的肉干，他才慢慢湊近，小聲問我“是不是好人”。

阿柱愣了愣，隨即笑出兩個小梨渦：“當然記得！阿玄哥的肉干是熱的，比村里婆婆烤的還香！我當時還以為你是山匪，結(jié)果你連我掉在地上的餅渣都幫我撿起來了?！?/p>

“那現(xiàn)在還覺得我像山匪嗎？”我逗他，想起方才在斷云峰上揮著木棍、渾身是血的模樣，恐怕和“和善”半點不沾邊。

他卻用力點頭，語氣篤定：“不像！阿玄哥是為了護我才打架的，是最好的人?！?/p>

我心里一暖，剛想再說話，門外傳來管家輕叩的聲音：“玄劍公子，大人讓我來通傳，那黑袍人醒了，想請您去正廳一趟，或許您能問出些不一樣的線索?！?/p>

我心里一緊，立刻撐著身子坐起。阿柱慌忙扶住我胳膊，聲音發(fā)急：“阿玄哥，你后背還疼呢，要不我去跟齊大人說，等你好點再去？”

“沒事，我得親自去。”我掀開被子，剛踩在地上，后背的傷口就扯得生疼，冷汗瞬間冒了出來。管家見狀趕緊上前想扶，我卻擺了擺手，“不用，緩會兒就好——這黑袍人知道我爹的事，我必須去問?！?/p>

阿柱咬了咬唇，終究沒再阻攔，只是把我的外袍遞過來，仔細幫我系好帶子：“那你一定別硬撐，要是疼了就喊我，我就在偏院等著?！?/p>

我應了聲，跟著管家往正廳走。齊府的走廊鋪著青石板，兩側(cè)掛著繪著山水的燈籠，暖光映在墻上，卻驅(qū)不散我心里的沉郁?？斓秸龔d時，就聽見里面?zhèn)鱽睚R參的聲音，帶著幾分嚴厲：“你再不說，就別怪我用齊家的‘鎖魂術(shù)’了！”

推開門，正廳的氣氛比我想象中更凝重。那個被抓的黑袍人被粗鐵鏈捆在廊柱上，黑袍被扯破大半，露出里面布滿黑紋的皮膚——那些紋路和春桃身上的符咒如出一轍，只是更密，像藤蔓般纏著他的胳膊。齊參坐在主位上，手里握著一把泛著銀光的匕首，刃口還沾著一點黑氣，顯然剛用它壓制過對方的邪力。

看到我進來，齊參皺了皺眉：“你怎么來了？傷口還沒愈合，該在偏院靜養(yǎng)?！?/p>

“我要問他我爹的事?！蔽易叩胶谂廴嗣媲?，盯著他的眼睛。他的瞳孔里滿是仇恨，卻沒有絲毫畏懼，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慕容家的小崽子，倒是比你那死鬼爹硬氣些，居然能激活斷云峰的破陣?！?/p>

“我爹沒死！”我猛地攥住他的衣領，指節(jié)泛白。十年前爹失蹤后，我無數(shù)次告訴自己他只是被困在了某處，絕不可能像黑袍人說的那樣“死無全尸”。

黑袍人笑得更猖狂，唾沫星子濺在我手上：“死了！早就死了！十年前邪魂師之亂時，我們首領親手把他的魂力抽干，尸體扔去喂了黑紋虎，連塊骨頭都沒剩下！你以為齊參為什么一直瞞著你？他是怕你知道真相后，連這點撐下去的念想都沒了！”

這話像一把燒紅的刀，狠狠扎進我心口。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手里的力道越來越大，恨不得立刻掐斷他的脖子。齊參趕緊拉住我胳膊，壓低聲音：“玄劍，別沖動！他是故意激怒你，想讓你殺了他——死了的俘虜，可問不出任何線索！”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松開手，指縫里還沾著對方黑袍上的灰。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我爹的事暫且不論，你們首領是誰？抓魂力者做什么？北境那些被滅門的家族，是不是你們干的？”

黑袍人卻突然閉上眼，咬緊了牙關(guān)。不管齊參怎么用匕首刺他的皮膚（銀刃碰到黑紋就冒起白煙，疼得他渾身抽搐），他都不肯再吐一個字，只反復嘶吼：“你們別想知道！首領很快會來救我，到時候把你們?nèi)珰⒘?，讓齊府變成第二個慕容家！”

齊參臉色沉得能滴出水，剛要下令用更重的刑，門外突然沖進來一個下人，臉色慘白，聲音發(fā)顫：“大人！不好了！后院的馬廄著火了！還有……還有幾匹快馬不見了，像是被人牽走的！”

“什么？”齊參猛地站起來，手里的匕首“當啷”掉在地上。我心里也咯噔一下——馬廄在齊府西側(cè)，離關(guān)押黑袍人的正廳不遠，怎么會突然著火？而且還丟了馬？

“去看看！”齊參率先往外沖，我忍著后背的疼跟上。剛拐過走廊，就看見后院方向冒出滾滾黑煙，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還能聽到下人們救火的呼喊聲。

跑到馬廄附近時，一股焦糊味撲面而來。原本整齊的馬廄塌了半邊，幾匹沒被牽走的馬在圍欄里焦躁地嘶鳴，地上還散落著幾根沾了油的麻繩——顯然是有人故意縱火。

“大人，清點過了，少了三匹最快的追風馬，馬廄的門是被人用撬棍撬開的，地上還有陌生的腳印，往府外的方向去了。”負責看管馬廄的護衛(wèi)跪在地上，聲音發(fā)顫。

齊參蹲下身，看著地上的腳印——鞋印很深，邊緣沾著黑泥，和之前黑袍人靴底的泥印一模一樣。他猛地回頭，看向正廳的方向，臉色驟變：“不好！是調(diào)虎離山計！有人故意縱火引我們過來，想救走那個黑袍人！”

我心里一沉，跟著往正廳跑。剛到門口，就看見廊柱上的鐵鏈斷成了兩截，斷口處還留著整齊的刀痕，地上散落著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著和黑袍人拐杖頂端一樣的反符——顯然是同伙來了。

“追！”齊參拔出腰間的佩劍，眼神銳利如刀，“他們剛牽走馬，肯定跑不遠！玄劍，你傷重，別跟來，留在府里守著阿柱！”

我卻攥緊了藏在袖中的短刀，傷口的疼仿佛都被焦急壓了下去：“不行，我得去！那黑袍人知道我爹的線索，不能讓他跑了！”

話音剛落，遠處突然傳來阿柱的呼喊聲，帶著哭腔：“阿玄哥！齊大人！你們快來！偏院……偏院的窗臺上有這個！”

我們趕緊往偏院跑，只見阿柱舉著一張折疊的黑紙，臉色慘白。我接過展開，紙上用黑墨畫著一個猙獰的骷髏，下面寫著一行字：“想要慕容家的小子活命，三日后帶齊府的‘鎮(zhèn)邪玉’去亂葬崗，少一個人、晚一刻，就等著收尸！”

黑紙的邊緣還沾著一點暗紅色的東西，湊近一聞，是淡淡的血腥味——不是阿柱的，卻讓我渾身發(fā)冷。齊參捏著黑紙的手指泛白，沉聲道：“他們不僅救走了俘虜，還摸清了阿柱在你心里的分量，這是在逼我們用鎮(zhèn)邪玉換人質(zhì)！”

我看著阿柱嚇得發(fā)紅的眼睛，又想起黑袍人那句“讓你比你爹死得更慘”，心里的怒火和擔憂交織在一起。鎮(zhèn)邪玉是齊家世代相傳的寶物，能壓制邪力，可阿柱是我承諾過要護住的人——別說用鎮(zhèn)邪玉換，就算讓我拿命換，我也絕不會讓他出事。

“三日后我去?！蔽疫o黑紙，指節(jié)泛白，“不管他們耍什么花樣，我都要把阿柱護好，還要從他們嘴里問出我爹的真相?！?/p>

齊參看著我，沉默片刻后點頭：“好，我陪你去。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這三天里，我會讓人查亂葬崗的地形，再聯(lián)系陸衍，讓他盡快帶著蘇青辭他們趕來支援——這次，我們一定要把黑袍人的老巢揪出來！”

風從偏院的窗戶吹進來，帶著后院馬廄的焦糊味。我看著阿柱緊緊抓著我衣角的手，心里暗暗發(fā)誓：不管前方有多少陷阱，我都要踏過去，護好身邊的人，查清所有真相，絕不會讓慕容家的悲劇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