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館里的熱氣裹著牛油香撲面而來，余姚熟練地找了個靠窗的兩人小桌，拉開椅子坐下時，還不忘回頭朝黎喻招手。“就坐這兒，視野好，還能看見外面的梧桐樹?！?/p>

黎喻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窗外老梧桐的枝葉正探進玻璃，葉片上的紋路被暖黃燈光映得格外清晰。她拎著黑色書包在對面落座，指尖剛碰到桌面，就被殘留的溫度燙得輕輕縮了下——大概是之前客人剛離開。

“老板，兩碗牛肉面！多加青菜！”余姚朝著柜臺方向喊了一聲，聲音清亮。轉(zhuǎn)頭看見黎喻正盯著菜單，又補充道，“他們家只有牛肉面最絕，其他都一般，聽我的準沒錯。”

黎喻抬眸，藍色瞳孔里映著菜單上的字，輕輕點頭：“好?！彼鋵崒Τ缘臎]什么要求，只是剛才聽余姚說湯底是牛骨熬的，心里莫名生出點期待。

桌上的玻璃杯里盛著涼白開，余姚倒了兩杯，推給黎喻一杯：“先喝點水，面要等個十來分鐘?！彼粗栌髦讣饽笾?，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忽然想起對方在教室里總是一絲不茍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你好像一直都很整齊，連領帶都沒歪過。”

黎喻指尖頓了頓，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領帶——確實系得端正，是早上出門前對著鏡子調(diào)整了三次的結(jié)果。她不太習慣被人這樣直白地觀察，只好含糊地應了句：“習慣了?！?/p>

“我就不行，”余姚晃了晃自己的帆布包，拉鏈上掛著的鑰匙扣叮當作響，“早上趕時間，頭發(fā)隨便扎一下，校服外套也總忘了拉拉鏈，被班主任說過好多次?！彼f著，還故意把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手腕上一道淺淺的鉛筆印——大概是早上演算時不小心蹭到的。

黎喻的目光落在那道鉛筆印上，又快速移開，落在窗外的梧桐葉上。葉片被風吹得輕輕晃，影子在桌面上投下細碎的晃動，像在跳無聲的舞。她忽然想起午休時，余姚解出物理題后眼里的光，比此刻的燈光還要亮些。

“你以前的學校，也這樣嗎？”余姚沒話找話，其實是好奇黎喻為什么會轉(zhuǎn)來這里——她身上的氣質(zhì)，總讓人覺得和這所普通的高中有點格格不入。

黎喻握著水杯的手緊了緊，聲音輕了些：“不太一樣，那邊管得更嚴?！彼龥]多說，只是輕輕抿了口涼水，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壓下了心里那點莫名的煩躁。她不太想提以前的事，那些刻板的規(guī)章和永遠排滿的課程，像層密不透風的網(wǎng)，讓她喘不過氣。

余姚看出她不想多聊，識趣地換了話題：“那你以后有不會的題，也可以問我?。‰m然我物理不如你，但語文和英語還不錯，上次月考還考了全班第三呢！”她說著，眼里滿是驕傲，像只炫耀羽毛的小雀。

黎喻看著她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微微彎了下——很輕，快得讓余姚以為是錯覺?！昂??！彼龖寺暎@次的聲音里，似乎多了點不易察覺的暖意。

很快，兩碗牛肉面端了上來。白瓷碗里，暗紅色的湯底泛著油光，牛肉片鋪得滿滿當當，青菜在碗邊堆成小堆，還撒了把蔥花，香氣瞬間彌漫開來。余姚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夾了塊牛肉塞進嘴里，燙得直呼氣，卻還是含糊地說：“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黎喻學著她的樣子，拿起筷子——她其實不太習慣用筷子，動作有些生疏，夾了兩次才把一塊牛肉夾起來。牛肉燉得軟爛，入口即化，牛骨湯底的鮮味在舌尖散開，帶著點微微的辣意，卻不刺激。她忍不住又夾了一筷子青菜，脆嫩的口感剛好中和了湯底的厚重。

“好吃吧？”余姚抬眼看她，嘴角還沾著點湯汁，“我跟你說，我每周都來吃兩次，老板都認識我了，每次都會多給我加牛肉?！彼f著，還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夾了兩塊給黎喻，“你多吃點，看你好像吃得很少?！?/p>

黎喻愣了一下，看著碗里突然多出來的牛肉，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以前在家吃飯，家人總是讓她多吃，卻帶著“要保持好狀態(tài)學習”的期待；在以前的學校，和同學一起吃飯，也只是客氣地互相讓一下，從沒人這樣自然而然地給她夾菜。

“謝謝?！彼吐曊f，夾起一塊牛肉放進嘴里，比剛才多嚼了幾下，好像這樣就能嘗出更多的味道。

兩人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吃面。面館里的喧鬧聲、老板的吆喝聲、窗外的風聲混在一起，卻一點也不覺得吵，反而有種讓人安心的煙火氣。黎喻吃得慢，余姚也沒催，只是偶爾喝口湯，看看窗外的梧桐葉。

吃到一半，余姚忽然想起什么，從帆布包里掏出兩顆水果糖，剝開一顆塞進嘴里，把另一顆遞給黎喻：“這個糖超甜，解膩的，你試試？”

黎喻看著她遞過來的糖——透明糖紙里，粉色的糖果裹著細碎的糖粒，像顆小小的星星。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指尖碰到余姚的指尖，對方的溫度比她高些，帶著點暖意。

“我以前總在書包里放糖，”余姚含著糖，說話有點含糊，“上課困了就吃一顆，瞬間清醒。不過你好像不用，看你上課一直很精神?！?/p>

黎喻把糖放進嘴里，甜意瞬間在口腔里散開，剛好中和了面湯的咸辣。她看著余姚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覺得，這個總是帶著點莽撞的女生，好像比自己想象中更細心些?！拔抑皇橇晳T了?！彼p聲說，其實是以前在學校，哪怕再困，也不敢走神。

吃完面，余姚搶著付了錢，任憑黎喻怎么說都不肯讓她掏錢包?！罢f好我?guī)銇淼?，肯定我請客！”她把錢包塞進帆布包，拉著黎喻往外走，“下次你再請我就行。”

黎喻沒再堅持，只是跟在她身后，看著她的背影——微卷的長發(fā)被風吹得輕輕晃，帆布包在腰側(cè)隨著腳步擺動，鑰匙扣上的小鈴鐺偶爾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她忽然覺得，這樣的畫面，比教室里安靜的課本，要生動得多。

走出面館時，天已經(jīng)有點暗了。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梧桐葉被鍍上一層金邊，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長。余姚抬頭看了眼天，對黎喻說：“我家往這邊走，你呢？順路嗎？”

黎喻指了指相反的方向：“我往那邊?！?/p>

“那好吧，”余姚有點失望，卻還是笑著揮了揮手，“明天見！記得明天要交物理作業(yè)，別忘啦！”

“嗯，明天見。”黎喻也揮了揮手，看著余姚轉(zhuǎn)身跑開的背影——對方跑了幾步，還回頭朝她笑了笑，琥珀色瞳孔在夕陽下閃著光，像落了顆星星。

黎喻站在原地，看著余姚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才轉(zhuǎn)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晚風帶著梧桐葉的清香吹過來，她摸了摸口袋，里面還放著那顆余姚給的糖——剛才沒吃完，被她小心翼翼地包回了糖紙里。

她走到路口，紅燈亮起，停下腳步時，忽然想起午休時，兩人指尖在窗沿上方輕輕擦過的瞬間，想起余姚解出物理題后眼里的光，想起面湯里滿滿的牛肉，想起那顆甜到心里的糖果。

藍色瞳孔里，第一次有了除了平靜之外的情緒——是種很淡的暖意，像晚春的風，輕輕拂過心底。

綠燈亮起，黎喻邁開腳步往前走。梧桐葉落在她的肩上，她沒在意，只是輕輕攥了攥口袋里的糖果，嘴角忍不住微微彎了起來。

她忽然開始期待，明天的教室，會是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