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遲剛結(jié)束午后操練,甲胄上還沾著未散的沙塵,便見驛卒捧著信匣快步走來。指尖觸到那熟悉的杏色信封時,他幾乎是立刻撥開人群,尋了處背風的胡楊樹下拆開。
信紙展開的瞬間,一片壓得平整的海棠花瓣先落進掌心,淺粉的色澤在滿目的枯黃里格外鮮亮。“昨日去城郊別院,見你從前種的海棠開得正好,便摘了片最艷的壓在信里。”林若瑤的字跡娟秀,帶著幾分俏皮,“不過你可別惱我折花,我已讓園丁多澆了兩瓢水,等你回來,定還能看見滿樹繁花。”
他指尖摩挲著花瓣的紋路,忽然想起三年前兩人在別院栽樹的模樣。那時她蹲在土坑邊,非要親手埋下花苗,沾了滿手泥也笑得眉眼彎彎。正出神時,目光又落向信末:“對了,你上次問的那本《孫子兵法》,我已托書鋪尋到善本,用錦緞包了封皮,就放在你書房的書架第二層,等你回來便能看。”
風卷著沙粒打在甲胄上,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宋清遲卻渾然不覺。他將花瓣小心翼翼夾進信紙,又把信貼身收好,指尖反復(fù)摩挲著衣料下的紙頁,仿佛這樣便能離千里之外的她更近幾分。遠處傳來集合的號角,他直起身時,嘴角還帶著未散的笑意——這封裹著花香與惦念的信,足夠支撐他熬過又一個邊關(guān)的寒夜。
這一年,驛站的馬蹄聲成了兩人最盼的音訊。他在信里寫:“今日演武,見新兵射落了三只驚鴻,倒讓我想起你拉我衣袖撒嬌的模樣”;也寫“軍帳外的胡楊黃了又青,算著日子,京里的玉蘭該開了”。字字句句,都是鐵血沙場里摳出來的溫柔。
今晨聞雁過堂前,攜來邊關(guān)急訊,言胡塵又起,戰(zhàn)鼓再擂。我執(zhí)箋手顫,唯念你鎧甲在身,刀劍相護,不知近來可安好?可有受風寒、添新傷?
城中百姓已開始囤積糧草,街頭巷尾皆議戰(zhàn)事,我卻無心聽這些。只盼你能寄回片言只語,告知陣前局勢如何,敵軍氣焰是否已挫,將士們可有充足的衣甲糧草?
宋清遲回:“邊關(guān)風沙已歇,昨日最后一隊敵寇退至漠北,如今營中只余整理軍械的聲響,倒比往日靜了許多。
只是這靜下來的夜里,總?cè)菀紫肫鹉?。想起你曾說檐下那株海棠該在暮春開花,想起你煮茶時會把浮沫仔細撇凈,這些細碎的光景,竟比戰(zhàn)場上的鼓聲更清晰。
戰(zhàn)事平息,歸期已在議事日程,唯愿歸途快些,再快些,好親口與你說盡這一路的念想”。
半月前陛下的班師詔是由快馬遞來的,那天帥帳外的鼓聲響了半宿,將士們圍著傳旨太監(jiān)問歸期,連平日里最嚴肅的副將都忍不住摸了摸腰間的玉佩,說要給家中幼子帶塊邊關(guān)的石子回去。
更讓人安心的是,昨日北狄的降書也送到了。那文書用的是北狄特有的羊皮紙,字里行間滿是臣服,連往日里不肯松口的歲貢與邊界劃定,這次也一一應(yīng)下。文書末尾蓋著北狄可汗的金印,印泥還是新鮮的紅,像是終于給這場打了快一年的戰(zhàn)事,畫了個踏實的句號。
按行程算,再過半月我們便會拔營啟程,等我們到了京城,北狄的使臣便會帶著他們的公主來議和,到時候朝堂上定下來的盟約,該能保得邊關(guān)好幾年的安穩(wěn),往后我再想起你時,也不用總擔心戰(zhàn)火會擾了你的安寧。?
期盼了一年多,林若瑤終于看到了,即將班師回朝的書信,心里總是想著與清遲見面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