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有三大禁地:一是白真的寢宮,二是狐帝的藥田,三是祖祠里的狐火燈。
第三日,小燕子就全闖了個(gè)遍。
她原本只是想找點(diǎn)吃的。青丘的仙果看著晶瑩剔透,咬一口卻滿嘴苦澀,像咬了口苦瓜拌黃連。她憤憤地吐了一地,決定自力更生。
“你們狐貍精都不吃飯的嗎?”她抓住一只路過的小狐貍,拎著它的尾巴晃,“烤雞有沒有?糖醋排骨?再不濟(jì)來碗白米飯也行啊!”
小狐貍被她晃得眼冒金星,口吐人言:“姑奶奶,你放我下去!青丘只食清露仙果,哪有凡間葷腥?”
“那你們活得有什么意思?”小燕子痛心疾首,“人生苦短,不吃肉,和咸魚有什么分別?”
她丟下狐貍,擼起袖子就往后山躥。后山有一片竹林,竹林里散養(yǎng)著幾只靈鶴,羽毛雪白,頂冠如丹。小燕子一眼就看中那只最肥的。
“對(duì)不起了,大兄弟,你長得實(shí)在太像烤鶴。”她搓著手撲過去,靈鶴驚飛,撲棱棱掀起一陣狂風(fēng),直接把她掀進(jìn)了狐帝的藥田。
藥田里種著千年一開的“九轉(zhuǎn)凝魂花”,正含苞待放,被小燕子一屁股坐成了“九轉(zhuǎn)爛泥花”。
“何人在此放肆!”狐帝白玄趕到時(shí),只見一個(gè)綠衣丫頭正拿著一朵殘花往頭上插,嘴里還哼著“今天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fēng)光”。
白玄氣得胡子都翹了:“這可是我給阿音煉魂的花!”
小燕子眨眨眼:“阿音是誰?你老相好?別生氣嘛,我再給你種一朵。”
“種?你可知此花千年一開,需以魂力滋養(yǎng)!”
“一千年?那等我下輩子再還你?!毙⊙嘧优呐钠ü梢?,被白玄一把拎回來。
“凡胎俗骨,擅闖禁地,毀我神藥,當(dāng)受雷鞭之刑!”
雷鞭尚未落下,一道白影閃過,白真已擋在她身前。
“叔父,她是我?guī)Щ氐娜?,?zé)任由我承擔(dān)?!?/p>
白玄怒道:“你可知她毀了什么?”
“知道?!卑渍媛曇舻拔視?huì)去幽都尋‘凝魂草’作賠?!?/p>
幽都!眾狐倒吸一口涼氣,那是連上神都可能隕落的死地。
小燕子從白真背后探出腦袋:“老頭,你別欺人太甚!不就是一朵花嗎?我賠你十朵!”
“你拿什么賠?”白玄冷笑,“拿你的賤命?”
“拿我的……”小燕子一時(shí)語塞,忽然扯開嗓子,“拿我的才藝!我給你唱段《小白菜》,保證聞?wù)邆?,聽者流淚,眼淚一灑,魂就凝了!”
“……”白玄捂著胸口,差點(diǎn)當(dāng)場厥過去。
白真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像初冬的湖面,冷冽卻帶著微瀾。
“閉嘴?!?/p>
“哦?!毙⊙嘧庸怨晕孀?,卻仍忍不住嘟囔,“本來就是嘛,兇什么兇……”
白真以指為筆,在空中畫下一道銀符,符光化作鎖鏈,將小燕子雙手縛住。
“從今日起,你隨我修行,三月之內(nèi),若再擅闖禁地,我便把你扔進(jìn)幽都喂魍魎?!?/p>
“修行?修什么行?修烤鴨行嗎?”
白真不再理她,拎著她后領(lǐng)騰空而起,直往寢宮而去。風(fēng)太大,小燕子一路尖叫,把沿途的狐貍嚇得全部鉆回洞。
回到寢宮,白真把她扔在玉階下,抬手一揮,一卷竹簡落在她懷里。
“今夜之前,把《青丘初儀》抄完,一字錯(cuò),加抄十遍?!?/p>
“什么初儀?我連大字都不識(shí)幾個(gè)!”小燕子哀嚎,“你殺了我算了!”
“好?!卑渍嬷讣庖稽c(diǎn),寒光凝劍。
“我抄!我抄!”小燕子抱頭鼠竄,撲到案前,蘸墨揮毫,第一筆就把墨盤打翻,整張竹簡糊成黑餅。
白真深吸一口氣,默念清心咒。他忽然有點(diǎn)后悔,那日為何手賤,把她從桃花樹下?lián)旎貋怼?/p>
夜深,青丘月華如練。白真立于廊下,看殿內(nèi)那丫頭歪在案上,臉上沾滿墨汁,手里還攥著筆,嘴里喃喃夢(mèng)話:“烤鴨……翅膀……別飛……”
他袖袍微動(dòng),一股柔風(fēng)將她托起,輕輕放在軟榻上,又拉過云被蓋好。
竹簡被墨糊得面目全非,卻在最末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小字:
“對(duì)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等我學(xué)會(huì)法術(shù),就去幽都幫你采草?!?/p>
白真指尖掠過那行字,眸色微暗。
“凡人……”他低聲道,“為何如此不安分?”
殿外,桃花無聲墜落,落在他的肩頭,像一粒小小的火星,落進(jìn)萬年冰封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