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難得穿透云層,給青瓦巷的屋檐鍍上了一層薄金。蘇晚剛把書店的木門完全推開,就看見巷口的石板路上,有個熟悉的身影正朝這邊走來。
陸承宇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休閑西裝,沒打領(lǐng)帶,領(lǐng)口隨意地敞開兩顆扣子,手里提著一個淺棕色的紙袋,步伐比往日輕快些。陽光落在他發(fā)梢,折射出細碎的光,遠遠望去,像一幅被熨帖過的畫。
“早?!彼叩介T口,將紙袋遞過來,臉上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昨天說的餅干,不知道合不合口味?!?/p>
紙袋里飄出淡淡的黃油香,蘇晚接過來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兩人像觸電似的縮回手,空氣里仿佛多了點甜絲絲的味道?!爸x謝,聞著就很香?!?/p>
她把紙袋放在柜臺上,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是整齊排列的曲奇餅干,邊緣烤得微微泛黃,形狀不算完美,卻透著股笨拙的認(rèn)真。每塊餅干上都點綴著一顆完整的杏仁,看得出來做的時候很用心。
“嘗嘗?”陸承宇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點期待。
蘇晚拿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小口。黃油的醇厚混著杏仁的香脆在嘴里化開,甜度剛剛好,不會膩。她眼睛亮了亮,抬頭看向他:“很好吃!比外面買的還香?!?/p>
得到肯定,陸承宇明顯松了口氣,嘴角彎起的弧度更明顯了:“第一次嘗試做這個,怕烤糊了?!?/p>
“完全沒有,”蘇晚又咬了一口,“你很有天賦。”
他笑了笑,沒說話,轉(zhuǎn)身走向書架,卻不像往常那樣立刻拿起書,反而有些心不在焉地掃過書脊,偶爾還會偷偷抬眼看向柜臺的方向。蘇晚假裝整理賬本,其實眼角的余光一直跟著他,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上午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大多是附近的老街坊。張嬸送完餛飩路過,看見柜臺上的餅干,笑著打趣:“晚晚,這是男朋友送的?看著就甜?!?/p>
蘇晚的臉“騰”地一下紅了,連忙擺手:“不是的張嬸,是朋友……朋友做的?!?/p>
“朋友啊?”張嬸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正在書架前駐足的陸承宇,沖蘇晚擠了擠眼睛,“這朋友看著不錯,溫文爾雅的?!?/p>
陸承宇顯然聽到了她們的對話,轉(zhuǎn)過身時,耳根微微泛紅,卻還是禮貌地沖張嬸點了點頭。張嬸笑著走了,留下蘇晚和陸承宇在原地,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微妙。
“抱歉,張嬸她……”蘇晚想解釋,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沒關(guān)系?!标懗杏畲驍嗨?,目光落在她泛紅的臉頰上,輕聲道,“被誤會,好像也不是壞事?!?/p>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猛地抬頭看他,他卻已經(jīng)轉(zhuǎn)回身去看書,只是耳尖的紅色更明顯了。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賬本的邊緣,心里像被撒了把糖,甜得有些發(fā)暈。
中午客人散去后,書店里又恢復(fù)了安靜。蘇晚泡了兩杯茶,端了一杯給陸承宇:“謝謝你的餅干,我留了一半,想帶給隔壁的李奶奶嘗嘗,她最喜歡這些小點心了?!?/p>
“應(yīng)該的?!标懗杏罱舆^茶杯,“李奶奶是?”
“是看著我長大的老街坊,老伴走得早,子女在外地,平時總來書店坐坐,陪我說說話?!碧K晚說起李奶奶,語氣里帶著暖意,“她總說,我這兒的書有‘人氣兒’,比家里熱鬧。”
陸承宇點頭:“老人家都怕孤單?!彼D了頓,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外祖父在世時,也總盼著有人陪他說說話,說那些過去的故事。”
“那他一定很愛講故事吧?”
“是,”陸承宇的眼神柔和下來,“他講得最多的,是年輕時在江南待過的日子,說這里的雨巷像幅水墨畫,說這里的人說話都帶著水汽的溫柔?!?/p>
蘇晚有些驚訝:“他也在江南待過?”
“嗯,很多年前了,”陸承宇的目光飄向窗外,像是透過雨巷看到了遙遠的過去,“他總說,要是能再回來住段時間就好了,可惜……”
他沒再說下去,但蘇晚能感覺到他語氣里的悵然。她想安慰他,卻又不知道說什么,只能安靜地陪他坐著,看著陽光透過窗欞,在地板上移動著細碎的光斑。
“其實,我回來這里,有一半是因為他?!标懗杏詈鋈婚_口,聲音很輕,“想看看他念叨了一輩子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
“那你覺得呢?”蘇晚輕聲問。
陸承宇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認(rèn)真地說:“比他說的還要好?!?/p>
他的眼神太專注,像帶著某種魔力,蘇晚的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慌忙移開視線,假裝去看柜臺上的餅干盒:“喜歡就好?!?/p>
下午,李奶奶果然來了。她拄著拐杖,慢悠悠地走進書店,一看見陸承宇就笑了:“晚晚,這就是你張嬸說的那個年輕人?一表人才啊。”
蘇晚的臉又紅了,陸承宇卻很自然地站起身,扶了李奶奶一把:“奶奶好,我叫陸承宇。”
“好好好,”李奶奶笑瞇瞇地打量著他,“看著就穩(wěn)重,比那些毛頭小子強多了?!彼K晚的手,壓低聲音,“晚晚啊,這小伙子不錯,可得抓住了?!?/p>
蘇晚的臉燙得能煎雞蛋,只能紅著臉點頭。陸承宇站在一旁,嘴角噙著笑,也不解釋,任由李奶奶說著。
李奶奶坐了很久,陸承宇耐心地陪她聊了會兒天,聽她講巷子里的舊事,偶爾還會應(yīng)和幾句,看得出來很會照顧老人家的情緒。蘇晚看著他們相處的樣子,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溫暖,覺得這樣的畫面,像極了家里的長輩和晚輩在閑話家常。
夕陽西下時,李奶奶才拄著拐杖離開。陸承宇送她到巷口,回來時,手里多了一個小小的布包。
“李奶奶塞給我的,說是什么自家種的綠豆,讓我煮綠豆湯喝,敗敗火。”他把布包遞給蘇晚,無奈又好笑,“老人家太熱情了。”
蘇晚接過布包,綠豆的清香混著陽光的味道撲面而來。她抬頭看向陸承宇,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兩人都笑了起來。
“今天謝謝你,”蘇晚輕聲說,“不僅帶來了餅干,還陪李奶奶說了那么久的話?!?/p>
“應(yīng)該的,”陸承宇看著她,“和你在一起的時間,總是很舒服?!?/p>
這句話說得很輕,卻像一顆石子,在蘇晚的心湖里激起了層層漣漪。她低下頭,掩飾著嘴角的笑意,聲音細若蚊蚋:“我也是?!?/p>
陸承宇離開時,夕陽正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蘇晚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手里緊緊攥著那個裝著綠豆的布包,感覺心里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
她低頭看了看柜臺上剩下的餅干,拿起一塊放進嘴里,甜味在舌尖蔓延開來,一直甜到心里。原來,有些心事,就像這餅干的味道,藏不住,也不必藏。
或許,從他帶著餅干走進書店的那一刻起,有些東西,就已經(jīng)悄悄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