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滴從石壁上滑落，發(fā)出“嗒——嗒——”的單調(diào)聲響，每一下都像敲擊在耳膜深處，令人煩悶得喘不過氣。謝云危的眼皮顫了顫，一絲刺骨的寒意順著脊背爬上全身，他終于從混沌中掙回了一絲清醒。

這里沒有風(fēng)雪，卻比寒冬更讓人絕望。詔獄特有的陰冷浸透了每一寸空氣，濕漉漉的氣息像毒蛇一樣纏繞著他的身體。腐臭與血腥混雜的味道彌漫在鼻尖，讓人忍不住干嘔。遠處傳來隱約的金屬碰撞聲，“哐啷”，是刑具摩擦的聲音。他試圖挪動一下身子，但剛一動，便引來一陣鉆心的劇痛。

沉重的枷鎖壓得肩膀生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口那道尚未結(jié)痂的鞭傷。傷口已經(jīng)化膿，伴隨著陣陣灼熱感，讓他的頭腦一片昏沉?！昂簟彼偷痛⒘艘宦?，嘴唇干裂得像裂開的土地，無聲地扯出一抹苦笑。

“謝家……百年將門啊……”

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像是耗盡了最后一分力氣擠出來的自嘲。小時候的他曾經(jīng)拍著胸脯對玩伴說，謝家的榮耀是靠刀槍劍戟拼殺而來，哪用得著那些神神鬼鬼的家神傳說來撐場面？可如今再回想起來，這話簡直諷刺至極。

突然，牢門外爆發(fā)出一陣粗魯?shù)倪汉嚷?。“嘩啦！”冷水潑灑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刺耳又突兀。謝云危勉強抬起頭，只見幾個獄卒圍在隔壁牢房前，惡狠狠地踹打一個文弱的官員。那人三天前還在朝堂上趾高氣昂地彈劾謝家“擁兵自重”。而現(xiàn)在呢，連站直腰桿的力氣都沒有了。

“看什么看？”其中一名獄卒猛地轉(zhuǎn)過頭，目光惡狠狠地瞪向謝云危。他三兩步?jīng)_到牢門前，一腳踹在鐵柵欄上，“哐當(dāng)”一聲震耳欲聾?！爸x家的小崽子，你還真以為自己是那個威風(fēng)八面的少將軍？”

謝云危閉上眼，沒有回應(yīng)。這樣的羞辱他已經(jīng)聽過太多次，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

“哼，明兒個就送去北疆流放了，能不能活著走到那兒都是個問題?！蹦仟z卒冷笑一聲，嘴里吐出的話夾雜著濃濃的嘲弄，“百年將門？呵，到頭來連自家的女人和孩子都護不住，還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這句話如鈍刀割肉，瞬間撕開了謝云苦痛深處的一道血淋淋口子。腦海中浮現(xiàn)出祖母顫抖的手、母親強忍淚水的臉頰，還有妹妹們驚恐的大眼睛……謝家滿門上下，除了他這個即將被流放的嫡子以及幾個早已分家的遠房族人，就真的只剩下婦孺了。父親、叔伯、兄長，戰(zhàn)死沙場的畫面歷歷在目，馬革裹尸，魂歸故土。

然而，如今就連這些僅存的家人，他也無法守護。

高燒再次席卷而來，意識逐漸模糊。就在即將徹底墜入黑暗之前，他隱隱想起了祖母年輕時講過的故事——

“謝家有神明庇佑，危急時刻，只要虔誠祈禱，必會得到回應(yīng)?！?/p>

可那所謂的家神，已經(jīng)整整一百年未曾顯靈了，還能算作神明嗎？

“若能……若真能庇佑我謝氏婦孺……”他的思緒斷斷續(xù)續(xù)，卻仍在心底最隱秘的地方發(fā)出了祈愿。那是一種無聲的吶喊，帶著絕望，也帶著一絲殘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