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楚昭寧沉默地跟在尉遲檸墨身后,再次走向城郊田野。昨夜那句“天宮隨機(jī)分配”像一根冰刺,仍梗在心間,讓她無法坦然面對前方那道青色身影。他帶她來,說是想“偶遇”那只鷺鷥,看看后續(xù)。
果然,在臨近那片池塘的田埂上,他們見到了一個身著簡約現(xiàn)代裝束的年輕男子,氣質(zhì)干凈,眼神卻帶著幾分超然物外的憂郁。正是那鷺鷥精所化的人形。
他見到尉遲檸墨,主動上前,神色平靜中帶著釋然:“多謝閣下昨日點醒。我已施法,抹去了海棠記憶中關(guān)于‘相愛’與‘人形我’的部分。日后她若再來水邊,我只會以鷺鳥之姿與她遙遙相望,不會再入她夢境,更不會化形打擾?!?/p>
他望向池塘的方向,目光悠遠(yuǎn):“能放下,亦是勇氣。真正愛一人,便愿她此生安好,喜樂順?biāo)?,而非?zhí)意留在身邊,看她因我而日漸枯萎。那非愛,是私欲,是孽?!?/p>
楚昭寧在一旁靜靜聽著,心中卻掀起了波瀾。
是啊,放手…如果當(dāng)初在天庭,那個小仙官是真的愛我,是否也該像這鷺鷥一樣,及時放手,而非累我觸犯天規(guī),被貶凡塵?如果紅兒貴妃真心愛尉遲檸墨,是否也不該那般決絕地跳下誅仙臺,將一切推入無可挽回的境地,導(dǎo)致他受盡酷刑?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身旁的人。
那…我呢?如果我…我對尉遲檸墨… 這個念頭讓她心尖一顫。我若真心喜歡他,是否也不該只貪戀他俊朗的容顏和偶爾流露的強大安全感?是否更應(yīng)該像這鷺鷥所言,真心希望他過得好,哪怕他的世界里…并沒有我?
可隨即,一股自我懷疑涌上心頭??墒恰也耪J(rèn)識他幾天?這突如其來的心動,究竟是歷經(jīng)輪回沉淀的真情,還是如同對偶像劇男主般,一時興起的迷戀與熱潮?連他自己都說,我們的開始,只是冷冰冰的“隨機(jī)分配”…
“在想什么?”尉遲檸墨的聲音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他不知何時已轉(zhuǎn)過頭,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寫滿糾結(jié)的臉上。
楚昭寧猛地回神,慌忙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情緒,低聲道:“沒什么?!?/p>
告別了鷺鷥精,兩人沿著田埂往回走。氣氛依舊有些凝滯。楚昭寧下意識拿出手機(jī),漫無目的地刷著本地新聞,試圖分散注意力。
突然,一條附帶模糊視頻的消息吸引了她的目光:【昨夜本市上空驚現(xiàn)疑似“渡劫”黑影!雷電交加,是特效還是未知現(xiàn)象?[視頻鏈接]】
她點開視頻,畫面晃動,夜色中,隱約可見一個修長的人形黑影在低空云層中穿梭,周身纏繞著刺目的電光,仿佛在與無形的力量抗?fàn)?,最終消失在一道特別粗壯的閃電之中。
“尉遲…你看這個?!彼龑⑹謾C(jī)遞過去。
尉遲檸墨只掃了一眼,神色便凝重起來:“不是合成。我能感受到殘留的妖氣與雷劫之力。這是一條蟒蛇在嘗試化蛟雷劫,看這情形…興許是失敗了?!?/p>
他抬眸望向城市后方連綿的群山:“渡劫失敗,若未當(dāng)場魂飛魄散,其本體必會尋覓一處靈氣相對充裕之地茍延殘喘,試圖穩(wěn)固潰散的元氣。后山那片區(qū)域,可能性最大。我們?nèi)タ纯??!?/p>
楚昭寧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渡劫失敗的蟒蛇?聽起來就比之前的牽引魚和鷺鷥精要危險得多。但看著尉遲檸墨不容置疑的神色,想到自己“秘書”的職責(zé),以及心底那絲說不清道不明、想要跟隨他的念頭,她將拒絕的話咽了回去,默默跟上。
進(jìn)入后山,林木愈發(fā)蔥郁,路徑崎嶇難行。陽光被茂密的枝葉切割得支離破碎,灑下斑駁的光斑。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腐葉和一種若有若無的焦糊氣息。
兩人沿著陡峭的山路尋覓良久,荊棘勾破了楚昭寧的褲腳,裸露的腳踝被劃出細(xì)小的血痕。她咬著牙,努力跟上尉遲檸墨的步伐,注意力全放在搜尋四周的異常上。
突然,她腳下一絆!“啊呀!”驚呼聲中,整個人向前撲倒,膝蓋和手掌重重地磕在粗糙的山石和草根上,火辣辣的疼瞬間傳來。
尉遲檸墨聞聲迅速折返,蹲下身查看。她左邊的膝蓋磕破了,鮮血混著泥土,傷口邊緣還沾著幾顆細(xì)小的碎石粒,看起來頗為狼狽。
“嘶…好疼…”楚昭寧倒抽著涼氣,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尉遲檸墨眉頭微蹙,沒有多言。他環(huán)顧四周,找到一處石縫中滲出的清冽山泉,用手捧起些泉水,小心翼翼地沖洗她膝蓋上的傷口,沖去污泥和部分血漬。冰涼的泉水刺激得傷口更疼,楚昭寧忍不住縮了縮腿。
“別動?!彼吐暤?,語氣不容拒絕。緊接著,他做了一個讓楚昭寧完全意想不到的舉動——他低下頭,俯身,用嘴輕輕吸吮住傷口附近,將那些嵌入皮肉、難以清洗的細(xì)小碎石粒,一一吸了出來,吐在一旁。
溫?zé)岬?、柔軟的觸感落在她冰涼疼痛的膝蓋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輕柔與專注。楚昭寧渾身猛地一僵,臉頰瞬間滾燙,連疼痛都仿佛忘記了!心臟在胸腔里失了節(jié)奏般狂跳起來。
他…他可是天神!是那個平日里清冷疏離、連說句“喜歡”都只是權(quán)宜之計的尉遲檸墨!此刻竟為她做這種事?
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震驚、羞赧、以及一絲無法抑制的暖流,猛地沖垮了她心中因“隨機(jī)分配”而筑起的冰墻,將她整顆心都浸泡在一種酸澀又溫?zé)岬那榫w里。
清洗干凈,尉遲檸墨直起身,看到她通紅的臉頰和閃爍的眼神,語氣依舊平淡,卻似乎緩和了些:“就當(dāng)是野外探險了,難免磕碰。堅強一點,我們慢慢走。”
他沒有再用法術(shù),只是伸出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他的手掌寬厚而溫暖,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她的手臂,傳遞過來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嗯…”楚昭寧低低應(yīng)了一聲,借著這股力量站直,感覺腿上的傷似乎也沒那么疼了。心底那份因他剛才舉動而涌起的暖意,久久不散。
兩人繼續(xù)前行,速度放慢了許多。又尋覓了約莫半小時,穿過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開朗,一座略顯破舊、依著山崖修建的小小觀景亭出現(xiàn)在眼前。
而亭子中央的石板地上,正躺著一個身著破碎黑衣的男子。他面容蒼白如紙,嘴角殘留著暗紅色的血漬,氣息微弱到了極點,周身彌漫著濃烈的焦糊味與潰散的妖氣。
聽到腳步聲,他艱難地睜開眼,看到尉遲檸墨和楚昭寧,眼中掠過一絲嘲諷與絕望,聲音嘶啞破碎:
“呵…又來…晚了一步…我的內(nèi)丹…已經(jīng)被取了…你們…想拿…已經(jīng)…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