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檸墨的回答清晰地回蕩在夜色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如果紅兒遇到性命之危,我會用內(nèi)丹救她。如果你楚昭寧遇到性命之危,我同樣會用內(nèi)丹救你?!?/p>
這話語像一塊巨石投入楚昭寧心湖,激起的不知是暖流還是更深的漩渦。他救她,是因為她是“楚昭寧”,還是因為她是紅兒托付的“侍女”?亦或是…別的?她不敢深想。
尉遲檸墨不再多言,握著那顆凝聚了齊玉性命與癡戀的潔白內(nèi)丹,轉(zhuǎn)身走向落桐的家。他將內(nèi)丹交給虛弱不堪的落桐,聲音盡量放緩:“姑娘,我是齊玉的朋友。他因有要事,需遠行很長一段時間,臨行前委托我,將此物交予你,可治你沉疴?!?/p>
落桐看著掌心溫潤發(fā)光的內(nèi)丹,雖不知是何物,卻本能地感到不安:“這…這是什么?齊玉他…他給我這個,會不會對他有損?他會不會傷到自己?”
尉遲檸墨面不改色,編織著一個善意的謊言:“你放心。齊玉以此丹救你,功德感動上蒼,已得機緣,飛升化龍,前往天庭任職了。此后,他會在天上保佑你平安順?biāo)?。此丹乃他留給你的福澤,你服下便好?!?/p>
落桐信了。淚水瞬間涌出,是欣慰,是思念,也是釋然。她喃喃道:“化龍了…真好…他終于如愿了…” 她依言將內(nèi)丹服下。那內(nèi)丹入口即化,一股磅礴而溫和的生機瞬間流遍她的四肢百骸,如同久旱逢甘霖。她蒼白灰敗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沉重的身體變得輕盈,那糾纏不休的劇痛與窒息感煙消云散。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竟能自己緩緩坐起身來,困擾她許久的絕癥,已然痊愈!只是,關(guān)于齊玉的具體記憶,尤其是那些涉及妖與情的部分,仿佛被一層薄霧籠罩,變得模糊不清,只留下一個“遠去化龍”的美好印象。
處理完此事,夜色已深。見楚昭寧情緒依舊有些低落,尉遲檸墨便道:“回去吧,給你點了燒烤夜宵,吃點東西,心情會好些?!?/p>
回到酒店,果然有一大桌香氣四溢的燒烤等著。恒兒也不客氣,笑吟吟地加入,三人圍坐,在煙火氣中,白日里的悲壯與沉重似乎被沖淡了些許。
翌日,天朗氣清。尉遲檸墨見楚昭寧眉間仍縈繞著一絲郁色,便主動提議:“今日無事,帶你去城西的森林公園走走,散散心?!?/p>
森林公園林木蔥郁,鳥語花香。他們漫無目的地走著,看溪流潺潺,聽松濤陣陣,楚昭寧緊繃的心弦漸漸放松。直到下午,路過一片碧波蕩漾的湖邊時,聽到一個被媽媽牽著的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央求:
“媽媽,我們晚上再來這里好不好?我同學(xué)說,晚上這個湖邊的亭子里,有穿漢服的漂亮姐姐唱戲,可好聽了!”
那母親笑著敷衍:“晚上黑燈瞎火的,有什么好看的,乖,咱們白天玩也一樣?!?/p>
小女孩的話卻引起了尉遲檸墨的注意。他看向楚昭寧:“既然來了,晚上我們也來看看?或許別有一番風(fēng)味?!?/p>
楚昭寧點了點頭。
入夜,森林公園的燈光次第亮起,勾勒出亭臺樓閣的輪廓。他們來到白日那片湖區(qū),果然發(fā)現(xiàn)好幾處臨水的亭子里都聚滿了人,有穿著漢服的水袖輕揚,唱著婉轉(zhuǎn)的戲曲,也有抱著古箏、琵琶的樂手在演奏。絲竹管弦之聲、咿呀唱腔之聲、觀眾的喝彩聲交織在一起,熱鬧非凡。
然而,人實在太多了,每一個亭子都被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他們根本擠不進去。
尉遲檸墨看著楚昭寧有些失望的眼神,沉吟片刻,忽然道:“此處人多嘈雜,我們?nèi)フ覀€清靜些的亭子。”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楚昭寧臉上,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笨拙的安撫意味,“我…唱給你聽。你和恒兒,當(dāng)我的觀眾?!?/p>
楚昭寧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天界主將,青衣謫仙,要在這凡塵公園里…唱戲給她聽?一股莫名的、混雜著受寵若驚和難以置信的情緒涌上心頭,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恒兒在一旁掩嘴輕笑,眸中光華流轉(zhuǎn),滿是興味。
三人沿著湖邊小徑,向森林公園更深處走去,漸漸遠離了喧囂的人群與燈火。越往里走,光線越暗,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遠處隱約傳來的模糊樂聲。
走了不知多遠,來到一處極為僻靜的角落,這里有一個小小的、半舊的六角亭孤零零地立在水邊,四周竹林掩映,顯得格外幽深。
而就在那亭子之中,竟隱約傳來一陣若有若無、悲切哀婉的唱戲聲!那聲音清亮空靈,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唱的正是當(dāng)下流行的一首古風(fēng)戲歌:
“位卑不敢忘憂國,哪怕無人知我……”
“臺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
“臺上人唱著,心碎離別歌……”
歌詞凄婉,曲調(diào)悲涼,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孤獨與遺恨。
尉遲檸墨腳步一頓,與恒兒交換了一個眼神,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三人悄無聲息地靠近。
月光如水,灑在亭中。只見一個身著如火紅漢服的身影,背對著他們,正在亭中且歌且舞。她身段窈窕,青絲如墨,瀑瀉而下,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雖然看不見正臉,但那背影已是極美,水袖翻飛間,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哀艷。
她唱得極其投入,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中摳出,充滿了心碎與別離之苦,聽得楚昭寧心中都莫名泛起酸楚。
尉遲檸墨示意停下,三人隱在竹林邊緣的陰影里,靜靜觀望。
那紅衣女子又唱了一段,歌聲漸歇,化作一聲悠長的、飽含悲戚的嘆息。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來——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她的臉。那是一張堪稱絕色的容顏,朱唇粉面,眉眼如畫,一雙美眸中含著的淚水如同碎鉆,在月光下閃爍著凄楚的光芒。
然而,就在楚昭寧為這女子的美貌與悲情所震撼時,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往下一瞥——
月光透過亭子的欄桿,清晰地照在女子站立的地方。
空的!
亭子的石板地面上,除了月光投下的欄桿陰影,空空如也!那絕美的紅衣女子,她的身體下方,竟然沒有影子!她就那樣“站”在那里,仿佛只是一個懸浮的、精致的幻影!
“啊——?。。 ?/p>
巨大的驚駭瞬間沖垮了楚昭寧的理智,她控制不住地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猛地向后踉蹌,險些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