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頂疑思

光明頂?shù)娘L帶著雪后特有的凜冽，刮得殿外的圣火旗獵獵作響。夜燎站在明教圣殿的石階上，玄色勁裝還沾著從唐家堡帶回的塵土，指尖卻冰涼得像握了塊寒冰。教中幾位長老的話還在耳邊回響，字字句句都像重錘般砸在他心上——“羈絆者，可納為盟；劫數(shù)者，必除之”，可他盯著掌心那道因握刀而磨出的繭，卻連“羈絆”與“劫數(shù)”的邊界都分不清。

自南疆雨林歸來后，他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本該立刻向教主復命，匯報密信追查的進展，可他卻躲在自己的居所里，一遍遍回想與蒼玉、驚弦相處的細節(jié)，連指尖劃過圣火彎刀的紋路時，都帶著幾分心不在焉。

他想起蒼玉。那個總穿著紅衣、指尖纏著毒蟲的五毒教少主，似乎總在他出任務時“恰巧”出現(xiàn)。上次追查魔教余孽時，他被困在布滿機關的古墓里，眼看就要被石壁間彈出的毒針射中，蒼玉卻像從陰影里鉆出來般，抬手撒出一把淡黃色的藥粉，毒針瞬間便落在地上，失去了鋒芒。當時蒼玉倚在墓門邊，唇角勾著慣有的慵懶笑意，左邊的梨渦淺淺陷著：“明教的法王，也會被困??？”語氣里帶著調侃，可遞過來的解機關圖紙，卻標注得異常詳細。

還有一次，他追查密信線索時，被仇家埋伏在山谷里。對方人多勢眾，他雖有圣火彎刀在手，卻也漸漸體力不支。就在這時，一支骨笛的聲音忽然從山谷上方傳來，纏綿婉轉的調子像有魔力般，讓仇家的動作都慢了半拍。蒼玉的身影出現(xiàn)在崖邊，紅衣在風中飄動，他指尖彈出幾只通體碧綠的蝎子，精準地落在仇家的脖頸上，不過片刻，那些人便倒在地上抽搐起來。夜燎跑上崖時，只看到蒼玉將骨笛別回腰間，笑著說：“下次出門，記得帶點解毒藥?！?/p>

蒼玉還帶他去過五毒教的萬蠱池。那池子里養(yǎng)著各種各樣的毒蟲，碧綠的蝎子、斑斕的毒蛇、還有會吐絲的毒蛛，看得人頭皮發(fā)麻?？缮n玉卻蹲在池邊，輕輕點了點水面，一只金色的蠱蟲便游到他指尖：“你看，每種毒蟲都有宿命，生來就該致人死地，可只要懂它們的習性，就能讓它們聽話?！彼а劭聪蛞沽牵鄣椎氖桦x淡了些，多了幾分認真，“宿命這東西，也能被改寫。”

那天晚上，他們坐在萬蠱池邊的石臺上，蒼玉彈起了骨笛。笛聲在夜色里流淌，沒有了平日的慵懶，反而帶著幾分說不清的溫柔。夜燎坐在他身邊，聽著笛聲，只覺得心頭發(fā)軟，連肩上的圣火使命，都似乎輕了些。

而驚弦，則總在暗處。夜燎追查密信的案子里，處處都有他的痕跡，卻又總在關鍵時刻留下破綻。上次在江南追查密信的下落時，他循著線索找到一家當鋪，卻發(fā)現(xiàn)當鋪老板早已被人滅口，就在他以為線索中斷時，卻在當鋪后院的墻角，發(fā)現(xiàn)了一枚刻著“驚”字的弩箭，箭頭指向了隔壁的客?！抢镎遣刂苄鸥北镜牡胤?。

還有一次，他在追查魔教余孽時，被對方圍攻在破廟里。對方拿著砍刀，步步緊逼，他的手臂被砍傷，鮮血順著衣袖流下來，染紅了掌心的圣火令。就在他以為要撐不住時，漫天的箭雨忽然從破廟的窗戶射進來，每一支箭都精準地釘在敵人的要害上。不過片刻，破廟里便只剩下他和滿地的尸體。他沖出廟門時，只看到一道青灰色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里，地上留著一支刻著“驚”字的弩箭，箭尾還帶著淡淡的火藥味。

夜燎開始暗中調查。他泡在明教的藏經閣里，翻遍了一本本落滿灰塵的古籍，終于在一本殘破的《圣火秘錄》里，找到了關于“雙生命格”的記載。泛黃的紙頁上，字跡已經有些模糊，卻還能看清上面的內容：“雙生命格者，一生必遇二人——一為心魂所系之羈，一為生死相爭之劫。然天命非定數(shù)，若三人皆破執(zhí)，可逆天改命?！?/p>

破執(zhí)？夜燎反復咀嚼著這兩個字，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他該如何破執(zhí)？蒼玉是五毒教少主，而五毒教與明教素有舊怨，當年明教與五毒教曾因爭奪地盤而大打出手，雙方死傷無數(shù)，這份仇恨早已刻在兩教弟子的骨子里；驚弦是唐門的天才弟子，唐門素來與明教不和，驚弦更是曾在公開場合說過，要“殺盡明教妖人”；而他自己，是明教的護教法王，背負著守護圣火、振興明教的使命，教中弟子的性命、明教的榮辱，都壓在他的肩上。

他們三人，一個是五毒教少主，一個是唐門天才，一個是明教法王，生來便站在敵對的立場上。宿命讓他們相遇，卻又給了他們無法逾越的鴻溝?？梢沽窍肫鹕n玉在萬蠱池邊說的話，想起驚弦留在地上的弩箭，又覺得或許事情并非沒有轉機。

他走到窗邊，看向殿外的圣火臺。圣火在風中燃燒，橘紅色的火焰跳躍著，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他想起蒼玉的骨笛聲，想起驚弦的弩箭，想起三人之間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羈絆?；蛟S，他們之間不只是宿命的敵對，還有可能的共生？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壓了下去。教中長老的話還在耳邊回響，明教的使命還在肩上，他怎么能有這樣的想法？可他又忍不住想起古籍里的記載——“天命非定數(shù)，若三人皆破執(zhí)，可逆天改命”。

夜燎握緊了拳頭，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蒼玉和驚弦，更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宿命的枷鎖。光明頂?shù)娘L還在刮，圣火還在燃燒，可他的心中，卻充滿了迷茫與困惑。他只知道，無論未來如何，他都不能再像現(xiàn)在這樣猶豫不決，他必須找到答案，找到屬于他們三人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