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第一個寒假,在一種復雜的心情中到來。
回家的火車上,林未看著窗外由北向南、逐漸變化的景色,心里既有歸家的急切,也有一種近鄉(xiāng)情怯的忐忑。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江馳。半年的大學生活,像一道無形的鴻溝,橫亙在他們之間。
高中同學聚會定在年前。地點是以前常去的那家KTV大包廂。
推開那扇熟悉的門,喧囂的熱浪和熟悉的面孔撲面而來。林未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fā)正中的江馳。他好像瘦了一點,也黑了一點,穿著風格比以前更成熟了些,正和幾個男生笑著碰杯,眉宇間依舊是那股飛揚的神采,但似乎又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東西。
他也看到了她。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兩人都愣了一下,隨即,江馳對她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很快轉回頭繼續(xù)和旁邊的人說話。
那一眼,平淡,陌生,讓林未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整個晚上,他們像兩顆運行在不同軌道的行星,被熱鬧的人群隔開。江馳依舊是人群的焦點,和男生們拼酒,玩骰子,和女生們也能大方地說笑。林未則和幾個以前關系還不錯的女生坐在一起,聊著大學的見聞。她能聽到江馳那邊傳來的笑聲,能感覺到他不時掠過的目光,但每次她看過去,他都恰好移開了視線。
有同學起哄:“江馳,林未,你倆怎么回事???半年不見生分了?過來一起玩?。 ?/p>
江馳笑著擺手,拿起麥克風:“別瞎起哄,來,誰跟我唱這首《兄弟》?” 他輕易地把話題引開。
林未低著頭,用吸管慢慢攪動著杯子里的飲料,冰塊碰撞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像她此刻的心情。
聚會散場時,已經(jīng)是深夜。南方的冬夜帶著濕冷的風。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告別,相約著下次再聚。
江馳和幾個順路的男生走在前面,林未和兩個女生落在后面。走到一個岔路口,同行的女生也各自回家了,最后,又只剩下了他們兩人,隔著幾步的距離,站在昏黃的路燈下。
細小的雪籽毫無預兆地飄落下來,在燈光下像飛舞的精靈。這在南方城市是罕見的景象。
兩人都有些詫異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小雪。
“下雪了。”林未輕聲說,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嗯?!苯Y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抬頭看了看天,呵出的白氣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氣里。
又是沉默。
“在北京……習慣嗎?”江馳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干澀,目光看著前方空無一人的街道。
“還好。就是冬天比較干,風很大。”林未回答,也看著前方,“你呢?南方的冬天是不是很難熬?沒有暖氣。”
“還行,多穿點就行了。就是老下雨,有點煩?!?/p>
對話像公事公辦的問答,機械而生硬。
“當初……”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又同時戛然而止。
江馳轉過頭,看向她。路燈的光線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雪花落在她的頭發(fā)和肩頭,很快融化。他看著她,心里堵了半年多的話幾乎要沖口而出——他想問,為什么當初不告訴他?是不是覺得他的感受和規(guī)劃無關緊要?是不是……北京和北華大學,遠比他和他們的感情更重要?
可話到嘴邊,看著她清澈卻帶著疏離的眼睛,看著這漫天細小而冰冷的雪,所有的質問和委屈,都化成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問了又能怎樣呢?結局已經(jīng)無法改變。他扯出一個有些艱難的笑,聲音低了下去:“沒什么,都過去了?!?/p>
“過去”這兩個字,像最后的判決,重重砸在林未心上。她的眼眶瞬間就熱了,急忙低下頭,掩飾住即將涌出的淚水。他果然……是怪她的,而且已經(jīng)不打算再給任何解釋的機會了。
她鼓起最后一點勇氣,抬起微紅的眼眶,想不管不顧地把所有誤會都說清楚:“江馳,我那時候……”
“林未!”一個清脆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來,是班里另一個也在北京讀書的女生,笑著小跑過來,親昵地挽住林未的胳膊,“可找到你了!走啦走啦,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吃海底撈嗎?他們都先過去了!”
林未的話再次被硬生生打斷。
江馳看著她們,臉上的笑容自然了些,朝她們揮揮手:“去吧,玩得開心點?!?他說完,沒有再停留,轉身,大步走進了越來越密的、冰冷的小雪中,背影很快模糊在夜色和燈影里。
林未被同學挽著胳膊,不由自主地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她回過頭,看著那個她無比熟悉的背影決絕地消失在街角,挽著同學胳膊的手,一點點松開,無力地垂落。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珠,像眼淚。
她知道,有些話,錯過了那個時機,就再也說不出口了?;蛘哒f,即使說出來,也失去了它原本可能擁有的、挽回一切的力量。
這個冬天,這場短暫的重逢,像一首倉促的間奏,非但沒有拉近他們的距離,反而為那段青春戀情,畫上了一個清晰而冰冷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