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遠徵那句輕飄飄的“多謝”，像一顆投入靜湖的石子，在我心里漾開一圈圈復(fù)雜的漣漪。我扶著他，能感覺到他身體的重量和透過衣衫傳來的、因忍痛而微微緊繃的顫抖。他沒有推開我，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信號。

將他安置在鋪著軟墊的椅子上后，煉藥房內(nèi)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燈芯燃燒時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聲，以及我們兩人尚未完全平復(fù)的呼吸聲。空氣中混雜著血腥氣、刺鼻的毒液味道和原本就濃郁的草藥味，構(gòu)成一種奇特而緊繃的氛圍。

他靠在椅背上，閉著眼，長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右手臂上我匆忙包扎的布條已然被黑血浸透，看起來觸目驚心。雖然七葉蓮和冰蠶砂暫時遏制了毒素的蔓延，但這傷顯然需要更專業(yè)和徹底的處理。

我站在一旁，有些無措。是該留下，還是該離開？

“去打盆清水來。”他忽然開口，聲音依舊低啞，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再拿一套干凈的銀針，還有……我床頭暗格里的那個紫檀木盒?！?/p>

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允許我參與后續(xù)的處理？甚至讓我去觸碰他臥室里私密的物品？

“是，公子?！蔽覊合滦闹械捏@愕，連忙應(yīng)下。

徵宮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我并不熟悉，但憑借著他簡短的指示和對宮門建筑格局的大致了解，我很快找到了他的臥房。比起藥圃和煉藥房的“豐富”，他的臥房簡潔得近乎冷清，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柜和一張書案，幾乎沒有多余的擺設(shè)?？諝庵袕浡退砩弦粯拥?、清冽的藥香。

我依言在床頭摸索，果然觸到一個隱秘的機關(guān)，輕輕一按，一個暗格彈開，里面靜靜躺著一個雕刻著繁復(fù)花紋的紫檀木盒。盒子入手沉甸甸的，帶著一絲涼意。我沒有好奇多看，拿起盒子，又迅速找了銀針和打來清水，端回?zé)捤幏俊?/p>

他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聽到我的腳步聲，才緩緩睜開眼。目光先落在我手中的紫檀木盒上，眼神微動，隨即移開。

“放在桌上。”他示意。

我將東西一一放好。他掙扎著想用左手去拿銀針，動作卻顯得有些笨拙和不便，額角再次滲出細密的汗珠。

我看著他那條慘不忍睹的右臂，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上前：“公子，若您信得過……讓奴婢來吧?！?/p>

他動作一頓，抬眸看我，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剖開我的皮囊，看清內(nèi)里最真實的想法。

我的心跳如擂鼓，但我知道此刻不能退縮。我迎著他的目光，努力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純粹而堅定：“奴婢手法粗陋，但清理傷口、敷藥包扎這些粗活，還是能做的。公子您……需要休息。”

我們對視著，空氣仿佛凝固了。他在權(quán)衡，在判斷。是繼續(xù)維持著他驕傲的、拒人千里的外殼，獨自承受這一切，還是……接受我這份看似越界，卻又在此刻顯得尤為必要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