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層復(fù)式公寓的視野極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城最繁華的景觀，車水馬龍如同流動的星河。但嚴霖霖對這一切似乎并無太大興趣，他只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嚴浩翔，像個小尾巴。

嚴浩翔將他帶到一間早已準備好的客房，比之前那間的采光更好，布置也更溫馨?！耙院?，你住這里。”他言簡意賅。

嚴霖霖站在房間中央，環(huán)顧四周，柔軟的地毯，奶白色的家具，鋪著淺藍色床單的大床……這一切都和他記憶中的混沌與冰冷截然不同。他走到窗邊，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玻璃，感受著外面世界的遙遠與不真實，然后又回頭看向嚴浩翔，眼神里帶著詢問和確認。

“嗯，你的?！眹篮葡杩炊怂难凵瘢c了點頭。

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笑意掠過嚴霖霖的唇角，他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坐下，用手摸了摸柔軟的床單，像是在確認這個“家”的真實性。

接下來，嚴浩翔面臨了比公司并購案更棘手的難題——如何安置這只脆弱又美麗的“金絲雀”。

首先是指派照顧的人。嚴浩翔一個電話，調(diào)來了老宅里最信得過、性格也最溫和細致的幫傭張媽。張媽看到嚴霖霖時，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恢復(fù)了專業(yè)，慈愛地笑著：“先生放心，我會照顧好這位小先生的?！?/p>

然后是衣物。嚴浩翔看著嚴霖霖身上依舊不合身的自己的舊衣服，皺了皺眉。他從不親自操心這些瑣事，但現(xiàn)在，他打開手機，直接聯(lián)系了常合作的幾家高定和奢侈品品牌的經(jīng)理，讓他們按照嚴霖霖的尺寸，將當季最新款的衣物、鞋帽、配飾全部送到公寓來。

當天下午，公寓儼然成了奢侈品店的臨時展廳。經(jīng)理們親自帶著團隊上門，恭敬地向嚴浩翔展示著各式各樣的服裝。嚴浩翔坐在客廳中央的沙發(fā)上，嚴霖霖則有些無措地站在他身邊，看著這些陌生的人和琳瑯滿目的東西。

“喜歡哪件？”嚴浩翔問他。

嚴霖霖茫然地眨著眼睛，無法理解“喜歡”這個概念，更無法在這么多選擇中做出決定。

嚴浩翔等不到回應(yīng)，便自己動手。他的審美挑剔而直接，手指掠過一排排衣物，挑選的都是質(zhì)地柔軟、顏色素凈（以米白、淺灰、淡藍為主）的款式，摒棄了一切過于硬朗或花哨的設(shè)計。

“這件，這件，還有那邊那排，全部留下?！彼愿赖?，語氣如同在簽署文件。經(jīng)理們立刻記錄，臉上堆滿笑容。

當嚴霖霖被張媽帶去試穿新衣服時，嚴浩翔看著煥然一新的他，目光頓了頓。合身的淺米色羊絨衫柔軟地包裹著他纖細的身軀，襯得他皮膚愈發(fā)白皙，像個不諳世事的小王子。嚴浩翔心里莫名升起一種奇異的滿足感，仿佛在裝扮一件獨屬于他的珍貴藝術(shù)品。

除了物質(zhì)，還有溝通。嚴浩翔發(fā)現(xiàn)，嚴霖霖雖然失憶失語，但理解能力似乎并未完全喪失，他能對一些簡單的指令和重復(fù)的詞語產(chǎn)生反應(yīng)。于是，太子爺開始了人生中第一次“教學(xué)”。

他指著水杯，緩慢而清晰地說：“水。”

嚴霖霖看著他，嘴唇動了動，發(fā)不出音，但眼神表示他聽到了。

他指著沙發(fā)：“坐。”

嚴霖霖乖乖坐下。

他甚至嘗試教他寫自己的名字。他握著嚴霖霖的手，在平板電腦上，一筆一劃地寫下“嚴霖霖”三個字。

嚴霖霖的手很涼，手指纖細，被嚴浩翔溫熱的大手包裹著，顯得有些僵硬。他看著屏幕上出現(xiàn)的陌生字跡，眼神里充滿了困惑，但當嚴浩翔松開手，他自己卻無意識地在屏幕上劃拉著類似的線條，仿佛某種深埋的本能在蠢蠢欲動。

最讓嚴浩翔感到意外的是嚴霖霖對色彩的反應(yīng)。

有一次，張媽在廚房榨了一杯橙汁遞給嚴霖霖。那杯鮮亮的橙色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嚴霖霖接過杯子，卻沒有立刻喝，而是怔怔地看著那抹橙色，看了很久很久，眼神專注得近乎癡迷。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著玻璃杯壁，仿佛在透過顏色，觸摸某個遺失的世界碎片。

嚴浩翔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不動聲色地讓助理買來了最高品質(zhì)的繪畫工具——各種型號的畫筆、顏料、畫紙、畫板，堆滿了客房的一個角落。

當嚴霖霖被帶到那堆畫材前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他走過去，手指顫抖地撫摸過光滑的畫紙，觸碰著顏料管冰冷的金屬外殼，拿起一支畫筆，熟練地（那種熟練近乎本能）在指間轉(zhuǎn)了一下。

但他最終什么也沒做。他只是拿著那支畫筆，站在原地，眼神再次變得空洞而痛苦，仿佛觸及了某個開關(guān)，卻無法打開那扇緊閉的記憶之門。

嚴浩翔沒有催促他，只是說：“這些東西是你的，你想用什么，隨時可以用?！?/p>

嚴霖霖抬起頭，看向嚴浩翔，那雙琉璃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嚴浩翔的影子，帶著一種復(fù)雜的、難以解讀的情緒，有依賴，有感激，或許，還有一絲掙扎。

幾天下來，嚴浩翔的生活節(jié)奏被徹底打亂。他推掉了不少應(yīng)酬，準時回家吃飯，甚至?xí)跁刻幚砉珓?wù)時，允許嚴霖霖安靜地待在旁邊的地毯上，抱著一個軟墊，要么看著窗外發(fā)呆，要么無意識地用手指在地毯上劃來劃去。

這天晚上，嚴浩翔接到好友宋亞軒的電話，那邊背景音嘈雜，顯然又在某個娛樂場所。

“翔哥，出來喝一杯？你都消失好幾天了，聽說你撿了個寶貝金屋藏嬌？不帶出來給兄弟們見識見識？”

嚴浩翔走到客廳，看著正坐在落地窗前，安靜地看著樓下璀璨燈河的嚴霖霖。他單薄的背影在巨大的玻璃窗前顯得格外孤寂，又格外純凈，與電話那頭的喧囂仿佛是兩個世界。

“沒空?！眹篮葡韪纱嗟鼐芙^，語氣冷淡，“管好你自己的事。”

掛了電話，他走到嚴霖霖身邊坐下。嚴霖霖感受到他的靠近，微微側(cè)過頭，安靜地看著他。

窗外是萬丈紅塵，窗內(nèi)是一室靜默。

嚴浩翔忽然覺得，那些所謂的應(yīng)酬和喧囂，比起眼前這片安靜的“風景”，實在乏味得很。

他或許真的養(yǎng)了一只金絲雀。但這只雀兒，正無聲無息地，將他冰冷規(guī)整的世界，攪動出一圈圈溫柔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