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草長出第三瓣芽時,云渺峰的楓葉已經(jīng)紅透了半邊天。靈溪晨起推開窗,就見漫天楓葉像燃著的小燈籠,風(fēng)一吹,便簌簌落在青石路上,鋪成了一條紅絨毯。她剛把木盒里的楓葉書簽(墨淵前日刻的,葉脈紋路細得像真的)別在衣襟上,就聽見靈植園方向傳來輕微的響動——不用看也知道,是墨淵又來偷偷照料她的凝露草了。
“靈溪姑娘,快嘗嘗這蓮子百合羹!”張嬸端著一碗甜羹走來,瓷碗里的百合瓣白得像雪,蓮子臥在羹里,泛著琥珀色的光,“仙尊說你近日練輕身術(shù)耗神,特意讓我加了些安神的百合,還叮囑要少放糖,說你怕膩?!?/p>
靈溪接過羹碗,剛喝了一口,就見墨淵從靈植園回來,月白道袍上沾了片楓葉,手里的小桶里還剩半桶靈泉水,耳尖紅得像楓葉尖——不用聽心聲,她也能猜到,凝露草定是又長好了些,他心里正偷著樂。
“今日練完輕身術(shù),帶你去個地方?!蹦珳Y走到她面前,語氣依舊平淡,可靈溪的耳朵早已捕捉到他的心聲:“凝露草的第三瓣芽長得真快!昨晚給它圍了圈細竹欄,免得被路過的弟子碰著。后山的楓葉該紅透了,她上次提過想看,今日正好帶她去。提前清了山路的碎石,還在亭子里備了暖手的湯婆子,她手總涼,別凍著了。”
靈溪忍著笑,故意問:“師尊要帶弟子去哪里呀?是去藏經(jīng)閣嗎?”
墨淵的指尖頓了頓,假裝拂去道袍上的楓葉:“不過是后山一處尋常景致,練完劍便帶你去,莫要多問?!毙睦飬s在急:“不是藏經(jīng)閣!是楓葉林!快些練劍,練完就能去了!湯婆子灌的是靈泉水,能暖一下午,她肯定喜歡。要不要再帶些栗子糕?她早上沒吃多少,別餓了。”
兩人往練劍臺走時,楓葉落在靈溪的發(fā)間,墨淵走在前面,腳步慢了些,時不時用眼角余光瞥她的發(fā)頂——靈溪的心聲里,鉆進來他的碎念:“楓葉落在她頭發(fā)上了,要不要幫她摘下來?手會不會碰著她的發(fā)簪?上次給她的玉簪沒歪吧?算了,別動手,免得她覺得我逾矩?!?/p>
靈溪故意晃了晃頭,讓楓葉落在肩上,墨淵的腳步更慢了,指尖悄悄凝聚起一縷靈力,剛想把楓葉拂掉,卻見靈溪自己伸手摘了下來,笑著說:“師尊,你看這楓葉真好看,像不像小扇子?”
他的靈力瞬間收了回去,假裝看遠處的山峰:“不過是片普通的葉子,有什么好看的?!毙睦飬s在想:“她拿著楓葉笑的時候,比楓葉還好看!早知道該撿幾片完整的楓葉,回去壓平了給她做書簽,再刻上鈴蘭紋,和她的香囊配一對。”
練劍臺上,靈溪已經(jīng)能穩(wěn)穩(wěn)地飄出五步遠了。她提著裙擺,像只輕盈的蝴蝶掠過青石臺,楓葉在她身邊打轉(zhuǎn),墨淵站在一旁,目光追著她的身影,手里的劍穗被他捻得發(fā)燙——心聲里滿是欣慰:“五步了!比昨日又穩(wěn)了些!她踩在楓葉上的樣子,和她娘當(dāng)年在楓葉林練輕身術(shù)時一模一樣。等會兒去后山,得扶著她些,山路雖清過,還是怕她崴腳?!?/p>
靈溪故意停在一片楓葉堆前,腳下輕輕一滑,墨淵果然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溫?zé)嵬高^衣料傳過來:“穩(wěn)住,怎的這般不小心?”心里卻在緊張:“還好扶住了!是不是楓葉太滑?早知道該把路上的楓葉掃干凈,不該留著讓她看。她的手怎么這么涼?等會兒到了亭子,趕緊讓她握湯婆子?!?/p>
“謝謝師尊,是楓葉太滑啦?!膘`溪抬頭笑,看見墨淵的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忍不住伸手把他道袍上的楓葉摘下來:“師尊,你身上也沾了楓葉?!?/p>
墨淵的身子僵了僵,往后退了半步,假裝整理袖擺:“些許落葉,不足為懼?!毙睦飬s在亂撞:“她碰我的道袍了!手指是不是碰到我的袖口了?早知道該穿件干凈的道袍,這件沾了靈泉水的濕氣,會不會顯得邋遢?”
練完劍,兩人往后山走。墨淵果然選了條最平緩的路,路上的碎石被清得干干凈凈,偶爾有幾片楓葉落在路上,也都是完整的,顯然是特意留著的??斓缴巾敃r,靈溪忽然看見前面的亭子里掛著盞小燈籠,燈籠上繡著凝露草紋樣,風(fēng)一吹,燈影晃啊晃,像星星落進了亭子里。
“師尊,那燈籠真好看!”靈溪驚喜地跑過去,剛進亭子,就看見石桌上放著個黃銅湯婆子,觸手溫?zé)?,旁邊還擺著個油紙包——里面是她昨日做的栗子糕,還帶著點余溫。
“路過膳房時順手拿的,你要是餓了便吃些?!蹦珳Y走到亭邊,假裝看遠處的云海,心里卻在想:“湯婆子的溫度正好,不會燙著她。栗子糕是今早讓張嬸熱過的,還裹了三層油紙,沒涼。燈籠是昨晚在丹房繡的,凝露草的紋樣繡得像不像?她要是喜歡,下次再繡個楓葉的,掛在她的窗下?!?/p>
靈溪拿起湯婆子抱在懷里,暖意在指尖蔓延開來,她咬了口栗子糕,忽然看見亭柱上刻著一行小字——“靈溪練輕身術(shù)于此,秋。”字跡清雋,是墨淵的筆鋒,刻痕還很新,顯然是近日才刻的。
“師尊,這字是你刻的嗎?”靈溪輕聲問。
墨淵的耳尖紅了,轉(zhuǎn)身往亭外走:“不過是練劍時隨手刻的,免得你下次來認(rèn)錯路?!毙睦飬s在慌:“刻得好不好看?要不要再描一遍?她要是問我為什么刻她的名字,該怎么說?就說宗門弟子都這樣,刻名字方便認(rèn)路,對,就這么說?!?/p>
靈溪沒戳破他的心思,跟著他走到楓葉林深處。這里的楓葉更紅,陽光透過葉縫灑下來,把地面照得像鋪了層碎金。墨淵忽然停下腳步,從袖袋里摸出一個小小的銀簪,遞到她面前:“宗門賞賜的,你要是喜歡,便插在發(fā)間?!?/p>
銀簪是楓葉形狀的,葉尖綴著顆小小的珍珠,陽光下泛著柔光——和她的玉簪、竹書簽紋樣一脈相承。靈溪接過簪子,指尖觸到簪尾的刻痕,是個小小的“淵”字,刻得極淺,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謝謝師尊?!膘`溪把銀簪插在發(fā)間,剛抬頭,就聽見他的心聲:“找山下銀匠打的,珍珠是早年從深海采的,養(yǎng)人。刻了我的名字,別人就知道她是我的弟子,不會欺負(fù)她。怕她發(fā)現(xiàn),刻得淺了些,她應(yīng)該沒看見吧?要是看見了,會不會覺得我太刻意?”
靈溪忍著淚意,故意晃了晃發(fā)間的銀簪:“師尊,這簪子真好看,比我見過的任何一支都好看。”
墨淵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目光落在她的發(fā)頂:“喜歡便好?!毙睦飬s在雀躍:“她喜歡!早知道該打兩支,一支楓葉的,一支鈴蘭的,讓她換著戴。下次下山,再找銀匠打個小巧的銀鈴,掛在簪子上,她走起來叮當(dāng)作響,像流云劍的聲音,好聽?!?/p>
兩人在楓葉林里待了許久,靈溪撿了許多好看的楓葉,墨淵就幫她拿著,偶爾還會挑一片葉脈清晰的,小心翼翼地夾在自己的袖袋里——靈溪知道,他是想回去給她刻書簽。風(fēng)卷著楓葉落在墨淵的道袍上,他沒像往常那樣拂掉,反而任由楓葉沾著,像是在偷偷藏起這秋日的時光。
傍晚回去時,靈溪忽然想起什么,從袖袋里摸出一個布包,遞到墨淵面前:“師尊,這是我下午做的楓葉糕,你帶回去吃?!辈及锏母恻c是楓葉形狀的,還印著小小的鈴蘭紋,是她照著墨淵刻的書簽做的。
墨淵接過布包時,指尖微微顫抖,聲音輕得像風(fēng):“不必,我煉藥忙?!毙睦飬s在想:“她居然給我做了楓葉糕!還印了鈴蘭紋!是不是知道我喜歡?回去要放在丹房的抽屜里,舍不得吃。每天煉藥時拿出來看一眼,都覺得有精神?!?/p>
靈溪看著他把布包緊緊攥在手里,忍不住笑了:“師尊,這糕放久了會硬,你要早點吃呀?!?/p>
墨淵的耳尖更紅了,快步往前走:“知道了,明日辰時練劍,莫要遲到?!毙睦飬s在答應(yīng):“好!今晚就吃!留一塊放在枕邊,聞著香味睡覺,肯定能做個好夢。她居然關(guān)心我吃不吃,是不是對我也有點在意?”
回到住處時,靈溪把銀簪小心翼翼地放進木盒里——現(xiàn)在木盒里又多了楓葉書簽、楓葉銀簪,還有墨淵幫她撿的楓葉,每一件都帶著秋日的暖。她剛把木盒蓋好,就聽見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是墨淵。
靈溪屏住呼吸,聽見他的心聲:“她的凝露草今日澆了靈泉水,應(yīng)該能好好長。楓葉糕她給了我八塊,正好夠吃四天。明日要教她練‘踏葉步’,得提前去楓葉林鋪些軟葉,免得她摔著。對了,她的手總涼,明日要把暖手的藥膏給她,就說宗門庫房拿的,別讓她知道是我熬的……”
腳步聲漸漸遠了,靈溪走到窗邊,看見墨淵的身影消失在竹影里,月白道袍上還沾著片楓葉,像帶著整個秋日的溫柔。她抱著枕邊的香囊,聞著薄荷和紫花地丁的淡香,忽然覺得,這云渺峰的秋天,因為有這樣一位嘴硬心軟的師尊,連風(fēng)都帶著甜意。
轉(zhuǎn)天晨起,靈溪剛到練劍臺,就見墨淵手里拿著一個白瓷瓶,遞到她面前:“秋日手涼,這個你拿著,涂在手上能暖些。”瓶身上刻著楓葉紋樣,是新的——不用聽心聲,靈溪也知道,這定是他昨晚熬的。
“謝謝師尊?!膘`溪接過瓷瓶,剛打開,就聞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和她做的桂花糕味道一模一樣。
墨淵的耳尖泛著紅,轉(zhuǎn)身往楓葉林方向走:“今日教你踏葉步,隨我來。”心里卻在想:“加了桂花蜜,她肯定喜歡。涂在手上香香的,還能護手。等會兒練踏葉步,得扶著她些,楓葉雖軟,還是怕她滑。她發(fā)間的銀簪真好看,下次再給她打個玉釵,配著戴……”
靈溪跟著他的腳步,踩著滿地楓葉往前走,陽光透過楓葉灑在她的發(fā)間,銀簪上的珍珠泛著柔光。她看著墨淵挺拔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修仙路的每一個日常,都因為有他的“尚可”“些許小事”,變得比楓葉還紅,比甜羹還暖。
木盒里的物件還在慢慢變多,就像墨淵藏在心里的溫柔,一點點填滿了她的時光。靈溪悄悄摸了摸衣襟上的楓葉書簽,心里想著:師尊,你的心聲這么甜,我會好好珍藏每一片楓葉,每一件小物,還有你藏在清冷外表下的,所有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