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位于京城北郊，平日里是禁軍操練之地，今日卻格外熱鬧。開闊的場地上搭起了臨時的看臺，幾位負責選拔的官員端坐其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場下前來應試的各色人等。有耍雜技的、演皮影戲的、彈唱小曲的，三教九流匯聚，摩拳擦掌，都想抓住這次能在皇上面前露臉的機會。
小燕子拉著紫薇，混在人群中，好奇地打量著四周。她今天特意將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換上了一身新做的棗紅色短打，腰間別著那把陪伴她多年的彎刀，雖不算名貴，卻被磨得锃亮。
“紫薇你看，那人翻跟頭翻得還沒我好呢！”小燕子指著不遠處一個正在表演的漢子，小聲嘀咕著，眼中帶著幾分不屑。
紫薇緊張地攥著衣角，手心微微出汗。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看著周圍那些身懷絕技的人，心里不由得有些打鼓：“小燕子，這么多人，我們真的能選上嗎？”
“放心！”小燕子拍了拍她的肩膀，給她打氣，“我的本事你還不知道？保證讓他們眼前一亮！你就站在旁邊看著，別說話，別緊張，一切有我呢?！?/p>
正說著，負責登記的差役喊道：“下一個，小燕子！”
小燕子深吸一口氣，對紫薇眨了眨眼，大步流星地走到場地中央。她對著看臺上的官員們抱了抱拳，朗聲道：“小女子小燕子，給各位大人請安！今日獻丑了！”
話音剛落，她腳尖一點，身子如同柳絮般輕盈躍起，在空中打了個漂亮的旋子，穩(wěn)穩(wěn)落地。緊接著，她拔出腰間的彎刀，手腕一轉，刀光霍霍，時而如猛虎下山，氣勢洶洶；時而如靈蛇出洞，迅捷靈動。她的刀法沒有章法可循，卻帶著一股野勁和生命力，看得周圍的人陣陣叫好。
耍完刀法，小燕子又拿出隨身攜帶的鋼絲，在兩個木樁之間架起，深吸一口氣，踏上了鋼絲。她在鋼絲上行走如履平地，時而單腳獨立，時而倒立翻身，甚至還做出幾個滑稽的鬼臉，引得看臺上的官員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最后，她一個縱身從鋼絲上躍下，穩(wěn)穩(wěn)落地，對著官員們再次抱拳：“小女子表演完畢，請各位大人指點！”
看臺上的幾位官員低聲商議了幾句，為首的一位紅臉膛的官員開口道：“嗯，不錯，有些本事，也夠機靈。你叫小燕子是吧？可以留下，到時候跟著大隊伍一起走。”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小燕子喜出望外，連忙道謝。她轉身朝紫薇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眼里的光芒比陽光還要燦爛。
紫薇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小燕子領了牌子，興高采烈地回到紫薇身邊：“你看！我說什么來著！肯定沒問題！”
“太好了，小燕子！”紫薇由衷地為她高興。
“不過，”小燕子話鋒一轉，有些犯愁地說，“他們只讓我一個人留下，你怎么辦??？”
紫薇心里也咯噔一下，這是她沒想到的。她看著小燕子手中的牌子，眼神黯淡下來：“沒關系，我……我再想別的辦法吧。”
“不行！”小燕子立刻否決，“說好一起去的，怎么能丟下你？我去跟他們說說，你是我的丫鬟，跟著我打下手，應該沒問題的！”
說著，小燕子就要轉身去找官員，紫薇連忙拉住她：“別去了，小燕子。他們有規(guī)矩，貿然去說，說不定會惹他們不高興，連你的機會都給弄沒了?！?/p>
小燕子停下腳步，急得抓耳撓腮：“那怎么辦??？總不能真把你留下吧？”
紫薇想了想，輕聲說：“或許……我可以扮成你的跟班，混在隊伍里？到時候小心點，別被發(fā)現(xiàn)就行了?！?/p>
“這倒是個主意！”小燕子眼睛一亮，“就這么辦！到時候我多打點打點負責帶隊的人，應該能蒙混過關。”
兩人商量定了，心里稍稍安定下來。小燕子又拉著紫薇在周圍轉了轉，熟悉了一下環(huán)境，打聽了出發(fā)的時間和集合的地點，才一起返回小院。
回去的路上，小燕子買了些肉和酒，說是要慶祝一下。紫薇看著她興奮的樣子，心里既感激又有些不安。她不知道這場冒險最終會走向何方，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回到小院，小燕子手腳麻利地做起了飯菜。不一會兒，一碗紅燒肉、一盤炒青菜、一壺酒就端上了桌。
“來，紫薇，咱們喝點！”小燕子給紫薇倒了一杯酒，“慶祝我們邁出了第一步！”
紫薇平時很少喝酒，架不住小燕子的熱情，只好抿了一小口。酒液辛辣，嗆得她咳嗽起來。
小燕子哈哈大笑：“看你那小樣，跟個小貓似的。沒事，多喝點就習慣了！”
兩人邊吃邊聊，憧憬著圍獵場上的情景。小燕子說要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現(xiàn)，說不定能得到賞賜，到時候就不用再過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了。紫薇則默默地想著，到時候該如何才能見到父親，該如何開口認親。
夜色漸深，紫薇躺在床上，卻輾轉難眠。她拿出那個錦盒，借著微弱的月光，再次撫摸著里面的詩稿和玉簪。額娘的字跡清秀娟麗，字里行間滿是對父親的思念。她拿起一首詩，輕聲念了出來：
“雨后荷花承恩露，滿城春色映朝陽。
大明湖畔風光好，泰岳峰高圣澤長。”
這是額娘當年寫給父親的詩，里面藏著他們相遇的地點和對父親的祝福。紫薇默念著，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額娘，您一定要保佑女兒，能順利見到阿瑪，完成您的心愿。
與此同時，京城的另一端，大學士福倫府內，也是燈火通明。
福倫正坐在書房里，聽著兒子爾康匯報關于圍獵選拔藝人的事情。爾康是御前侍衛(wèi)，年輕有為，武藝高強，深受皇上信任。
“父親，今日校場選拔，倒是有幾個有點本事的，其中一個叫小燕子的姑娘，身手不錯，性子也機靈，看著挺特別的?！睜柨嫡f道。
福倫點點頭：“哦？能讓你說特別的，想必是有些過人之處。這次圍獵，皇上心情正好，你們都打起精神來，仔細護衛(wèi)，不能出任何差錯?！?/p>
“是，父親，兒子明白?！睜柨倒Ь吹鼗卮穑皩α?，還有一事，爾泰那小子，聽說要去圍獵，高興得不得了，纏著我要跟著去呢?！?/p>
福倫笑了笑：“他想去就讓他去吧，讓他也見見世面，長長見識。不過你得看好他，別讓他惹出什么亂子。”
“兒子知道?！?/p>
父子倆又說了些關于朝政和圍獵的安排，爾康才起身告退。
回到自己的房間，爾康坐在窗前，想起白天在遠處看到的那個叫小燕子的姑娘，總覺得她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韌勁和靈氣，和一般的民間女子很不一樣。他笑了笑，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些多心了，不過是個普通的藝人罷了，哪有那么多想法。
日子一天天過去，離出發(fā)的日子越來越近。小燕子每天都在小院里加緊練習，紫薇則幫著她收拾行李，順便也為自己準備了一套不起眼的粗布衣服，打算到時候扮成小燕子的跟班。
出發(fā)前一天，小燕子特意去見了負責帶隊的管事，塞了些銀子，又說了不少好話，管事收了銀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是默許了紫薇跟著。
一切準備就緒，只等第二天出發(fā)。
晚上，紫薇把那個錦盒小心翼翼地縫在了自己的衣襟里，這是她最重要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能弄丟。小燕子則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彎刀和行李，興奮得睡不著覺。
“紫薇，你說圍獵場是不是特別大？是不是有好多好多馬？還有好多好吃的？”小燕子像個孩子一樣，充滿了好奇。
紫薇笑著說：“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會很熱鬧吧?！?/p>
“肯定的！”小燕子說，“到時候我?guī)愕教庌D轉，讓你也開開眼界！”
兩人聊到深夜，才漸漸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小燕子和紫薇就起身了。紫薇換上了粗布衣服，把頭發(fā)梳成一個簡單的發(fā)髻，臉上抹了點灰，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小丫鬟。
“嗯，這樣就沒人能認出你了！”小燕子滿意地打量著紫薇。
兩人背著簡單的行李，來到集合的地點。那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藝人，有侍衛(wèi)，還有負責后勤的雜役，亂糟糟的一片。小燕子拉著紫薇，悄悄混進了藝人的隊伍里，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站定。
不一會兒，隊伍出發(fā)了。浩浩蕩蕩的隊伍，馬車、馬匹、行人，綿延數里，朝著木蘭圍場的方向前進。
紫薇坐在一輛裝著道具的馬車角落里，掀開車簾的一角，看著外面不斷倒退的景物，心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她離紫禁城越來越遠，卻離父親越來越近。這場未知的旅程，終于開始了。
小燕子則顯得興奮異常，一會兒跑到前面看看，一會兒又回來跟紫薇說些路上的見聞，精力旺盛得仿佛永遠用不完。
隊伍走了整整三天，才到達木蘭圍場。這里果然如小燕子想象的那樣，一望無際的草原，藍天白云，遠處還有連綿的山巒，景色壯麗。圍場里已經搭建好了許多帳篷，有皇上和嬪妃們居住的黃帳，有王公大臣們的營帳，還有像她們這樣的隨從居住的普通帳篷，密密麻麻，如同一片白色的海洋。
安頓下來后，小燕子被管事叫去分配任務，紫薇則留在帳篷里，不敢到處亂走。她知道這里不比京城的小院，到處都是侍衛(wèi)和官員，稍有不慎就會暴露身份。
小燕子很快回來了，臉上帶著興奮的神色：“紫薇，太好了！我被分到了皇上圍獵休息時表演的隊伍里！也就是說，我有機會近距離見到皇上！”
紫薇的心猛地一跳，機會真的來了！她激動得手心冒汗，聲音都有些顫抖：“真的嗎？太好了！”
“是??！”小燕子說，“不過要等到后天，皇上第一天到達，要先舉行儀式，第二天才開始圍獵，休息的時候才會有表演。咱們還有兩天時間準備?！?/p>
接下來的兩天，紫薇的心一直懸著，既期待又緊張。小燕子則忙著和其他藝人一起排練，偶爾回來，會跟紫薇說說外面的情況，說看到了哪些王公貴族，說皇上的儀仗多么威嚴。
紫薇默默聽著，腦海中想象著父親的樣子。他會是什么樣的？會不會認她這個女兒？
第二天晚上，小燕子回來的時候，臉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小燕子？”紫薇看出了她的不對勁。
小燕子嘆了口氣：“剛才聽其他藝人說，這次圍獵，不僅皇上和各位大人在，連格格和阿哥也來了。而且規(guī)矩特別多，稍微有點差錯，就可能被治罪。我有點擔心……”
紫薇的心也沉了一下：“那……我們要不要再小心點？”
“嗯，”小燕子點點頭，“尤其是你，千萬不能亂跑，就在帳篷里待著，等我回來。表演的時候，我會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幫你遞個消息什么的，但你千萬別沖動，知道嗎？”
“我知道了。”紫薇點點頭，心里雖然著急，但也明白小燕子說得對，不能魯莽行事。
第三天，終于到了圍獵開始的日子。一大早，外面就傳來了號角聲和馬蹄聲，熱鬧非凡。紫薇坐在帳篷里，聽著外面的動靜，心一直砰砰直跳。
中午時分，小燕子匆匆回來了，臉上帶著興奮和緊張：“紫薇，我要去表演了！就在前面的空地上，皇上和各位大人都在那里休息！我……我該怎么幫你遞消息啊？”
紫薇深吸一口氣，從衣襟里拿出那個錦盒，打開，取出里面的那支羊脂玉簪，遞給小燕子：“小燕子，你把這個帶給皇上，告訴他，有一個叫夏紫薇的女子，是濟南來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只要他看到這支簪子，一定會明白的?！?/p>
這支玉簪是當年父親送給額娘的定情信物，父親一定認得。
小燕子接過玉簪，仔細看了看，簪頭的紫薇花雕刻得栩栩如生。她鄭重地把玉簪揣進懷里：“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交到皇上手里的！”
“小心點。”紫薇叮囑道，眼里滿是期盼。
小燕子用力點點頭，轉身跑出了帳篷。
紫薇站在帳篷里，望著門口的方向，手心全是汗。她不知道小燕子能不能成功，不知道父親看到玉簪后會是什么反應，更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從這一刻起，將會發(fā)生怎樣的改變。
空地上，乾隆正坐在臨時搭建的寶座上，喝著茶，和身邊的大臣們說著話。他今天心情不錯，上午的圍獵收獲頗豐。旁邊，幾位阿哥和格格也圍坐在一起，說說笑笑。
爾康和爾泰兩兄弟，作為御前侍衛(wèi)，站在不遠處，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這時，負責安排表演的官員走上前來：“皇上，民間的藝人準備好了，是否現(xiàn)在開始表演？”
“嗯，開始吧?！鼻↑c點頭，放下了茶杯。
音樂聲響起，藝人們依次上場表演。有舞劍的，有耍雜耍的，有唱歌的，精彩紛呈。乾隆看得興致勃勃，不時點頭稱贊。
終于，輪到小燕子上場了。她深吸一口氣，抱著彎刀，大步走到場地中央。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朝著乾隆的方向望去，只見那位帝王穿著明黃色的獵裝，面容威嚴，眼神深邃，不怒自威，讓她不由得有些緊張。
但她很快定了定神，想起紫薇的囑托，想起自己的承諾，握緊了腰間的彎刀，開始了表演。她的刀法依舊凌厲，身手依舊矯健，只是這一次，她的心里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表演到一半，小燕子瞅準一個空隙，趁著一個翻身的動作，悄悄從懷里摸出那支玉簪，想找機會遞上去?？芍車鞘绦l(wèi)和官員，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根本沒有機會靠近乾隆。
她心里越來越急，動作也不由得有些慌亂。一個不留神，腳下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小心！”看臺上，一位穿著粉色衣裙的格格忍不住喊了一聲。
小燕子穩(wěn)住身形，臉上有些發(fā)燙。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就沒機會了。
表演結束，小燕子對著乾隆跪下磕頭：“小女子小燕子，恭請皇上圣安！”
乾隆看著她，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起來吧，你表演得不錯，很有活力?！?/p>
“謝皇上夸獎！”小燕子站起身，鼓起勇氣，從懷里拿出那支玉簪，高高舉起，“皇上，小女子有一物，想呈給皇上，這是一位叫夏紫薇的姑娘托小女子轉交的，她說……她說皇上看到這個，就會明白一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支玉簪上，現(xiàn)場瞬間安靜下來。
乾隆的目光落在玉簪上，瞳孔猛地一縮。那支羊脂玉簪，簪頭的紫薇花，他認得！那是他當年親手送給雨荷的！
他的心跳瞬間加速，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夏紫薇？濟南來的？難道是……
“你說什么？”乾隆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送你玉簪的女子，叫夏紫薇？她在哪里？”
小燕子被皇上的反應嚇了一跳，但還是連忙回答：“她……她就在后面的帳篷里，她說她是濟南來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見皇上。”
乾隆猛地站起身，眼中閃過復雜的情緒，有震驚，有激動，還有一絲難以置信。他看向身邊的李德全：“快！去把那個叫夏紫薇的女子帶來！”
“是！”李德全不敢怠慢，連忙領著幾個侍衛(wèi)跑去了。
周圍的大臣和阿哥格格們都愣住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個民間女子，一支玉簪，竟然讓皇上如此失態(tài)。
爾康和爾泰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爾康想起那天在校場看到的小燕子，又想起這個叫夏紫薇的女子，心里隱隱覺得，可能要有大事發(fā)生了。
小燕子站在原地，心里又緊張又興奮，她做到了！她把玉簪交到皇上手里了！
不一會兒，李德全就帶著侍衛(wèi)回來了，身后跟著的，正是紫薇。
紫薇穿著粗布衣服，臉上還帶著些許灰塵，但那雙清澈的眼睛，此刻正緊緊地盯著寶座上的那個男人。那就是她的父親，是她日思夜想的阿瑪！
她的腳步有些顫抖，走到場地中央，對著乾隆盈盈一拜，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和哽咽：“民女夏紫薇，叩見皇上?！?/p>
乾隆看著眼前這個女子，雖然穿著樸素，但眉眼間依稀有幾分雨荷的影子，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而執(zhí)著，像極了當年的雨荷。他的心中百感交集，有太多的疑問，太多的情緒，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陽光灑在空地上，照在紫薇帶著淚痕的臉上，也照在乾隆復雜的眼神里。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皇上的反應。
一場跨越二十年的等待，一場牽動著無數人命運的認親，就在這遼闊的木蘭圍場上，悄然拉開了最關鍵的一幕。而這一切，僅僅只是開始，未來還有更多的風雨和波折，在等待著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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