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鎮(zhèn)的煙火氣,是被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重新串起來的。
不過幾日,鎮(zhèn)口的早市便恢復(fù)了往日的熱鬧。賣豆腐的老漢推著獨輪車穿街而過,木梆子敲得“梆梆”響;雜貨鋪的伙計站在門口吆喝,手里舉著新燒的粗陶碗,釉色雖不均勻,卻透著結(jié)實的憨氣;連最靦腆的繡娘也搬了繡架坐在門口,絲線在繃布上繡出鮮活的花。
葉冰荷坐在回春堂的門檻上,看著這熙攘的人群,臉上的疤痕已結(jié)了淺粉色的痂,笑起來時,眼角眉梢都帶著輕快的弧度。王掌柜端著藥碗走出來,見她看得入神,打趣道:“這鎮(zhèn)子啊,離了你可不行?!?/p>
她回過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藥汁在舌尖漫開,卻沒皺眉頭:“是大家自己肯往前奔?!?/p>
說罷,她起身往鎮(zhèn)邊的陶窯走去。那些曾跟著她學(xué)燒陶的漢子早已等在那里,見她來,紛紛笑著打招呼。她挽起袖子,拿起陶泥示范:“上次教的素坯容易裂,咱們在泥里摻點細沙試試,燒出來更結(jié)實。”
泥屑沾在她手上,混著未褪盡的傷疤,卻透著一股子踏實的勁兒。窯火升起時,她望著跳躍的火光,忽然想起前世學(xué)過的農(nóng)耕知識——青石鎮(zhèn)的土地不算肥沃,若是能培育出耐旱高產(chǎn)的稻種,日子定能更穩(wěn)當。
說干就干。她拉著李知縣在鎮(zhèn)外辟了塊試驗田,把自己記得的選種、育種法子寫在紙上,一遍遍試。白日里守在田里觀察禾苗長勢,夜里就著油燈畫圖紙,連外婆送來的飯都常常忘了吃。
半個月后,當?shù)谝淮仡w粒飽滿的稻穗沉甸甸地彎下腰時,葉冰荷捧著稻穗,笑得比陽光還亮。她跑去找李知縣,把選種、插秧、施肥的法子細細講了一遍,連如何應(yīng)對病蟲害都寫得明明白白。
李知縣聽得眼睛發(fā)亮,手里的毛筆都快握不住。待她講完,這位素來穩(wěn)重的知縣大人竟抹起了眼淚:“荷丫頭……你這是給百姓指了條活路啊!”
他當天就寫了奏折,把葉冰荷培育新稻種的法子、瘟疫中她舍命采藥的事跡,一五一十寫了進去,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奏折送到皇宮時,皇帝正在批閱賑災(zāi)文書,眉頭緊鎖。拆開李知縣的奏折,越看越激動,讀到葉冰荷爬懸崖采藥那段,猛地拍了下案幾,眼眶竟也紅了。
“好!好個為民舍命的丫頭!”他當即下旨,將新稻種的培育方法謄抄百份,發(fā)往全國各地,令地方官即刻推廣;又親筆寫下“濟世愛民”四個大字,命人制成匾額,送往青石鎮(zhèn)。
消息傳回青石鎮(zhèn),整個鎮(zhèn)子都沸騰了。百姓們聚在鎮(zhèn)中心的老槐樹下,聽李知縣宣讀圣旨,歡呼聲差點掀翻了屋頂。漢子們扛起鋤頭就往田里跑,要照著新法子春耕;婦人們圍著葉冰荷,把剛做好的布鞋往她手里塞;連最調(diào)皮的孩子都懂事了,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在試驗田邊插了塊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不許踩”。
葉冰荷站在人群里,看著大家臉上的笑,忽然覺得臉上的疤痕也不那么顯眼了。她想起剛到青石鎮(zhèn)時的冷清,想起瘟疫時的絕望,再看看眼前這活色生香的熱鬧,心里像揣了個暖爐。
遠處的云端上,折顏搖著扇子笑:“這丫頭,倒是把凡間日子過成了詩?!?/p>
墨淵望著那片新翻的田地,禾苗在風里輕輕搖晃,眼底泛起淺淡的笑意。
東華帝君的目光落在葉冰荷身上,她正蹲在田埂上,教孩子辨認稻苗,陽光落在她發(fā)頂,鍍上一層金邊。他想起那日她從懸崖滾下的模樣,又看看此刻她眼里的光,那顆石頭做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細細熨過,熨出了一片柔軟的暖意。
人間的熱鬧還在繼續(xù),叫賣聲、歡笑聲順著風飄得很遠,連天上的流云,仿佛都染上了幾分歡喜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