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像是蒙著一層永遠撕不開的黃褐色紗布,空氣里全是陳年灰塵和石頭縫隙里滲出來的陰濕氣味,嗆得人喉嚨發(fā)癢。我,許愿,當(dāng)代摸金校尉正縮在一個明顯是剛炸開沒多久的土洞子里,抱著我那柄能折疊、輕量化、但祖宗見了肯定要罵街的現(xiàn)代工藝洛陽鏟,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塊背景板。
外面?zhèn)鱽韷旱偷恼f話聲,伴隨著手電光柱在黑暗里劃拉。
“……我說天真,你這找的什么路?胖爺我這噸位,再過會兒就得卡這兒當(dāng)千年肉俑了。”一個聽起來就挺貧的聲音抱怨著。
“噓!胖子你小點聲!……這地方邪性,指南針進來就亂轉(zhuǎn)?!绷硪粋€年輕些的男聲透著點緊張,但還算鎮(zhèn)定。
然后,是一陣讓人安心的沉默。
我悄悄探出半個腦袋。
光線晃過,照亮了三個人。一個微胖界人士,一臉“我很能侃”的表情;一個看起來清秀溫和的青年,眉頭皺著,正拿手電研究墓墻;還有一個……嘖,那位黑衣小哥,存在感低得像道影子,偏偏又讓人無法忽視,整個人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涼氣。
得,這配置,閉著眼睛都能認出來——盜墓筆記主角團,吳邪,王胖子,張起靈。
我這是……一腳踩進哪個影視基地的深坑里了?不對,這泥土的腥氣,這墓磚上冰冷的觸感,真實得嚇人。
命運這老娘們,真是不按套路出牌。我深吸一口氣,壓下那點穿越者的懵逼和激動,調(diào)整面部肌肉,扯出一個自認為最人畜無害、閃閃發(fā)光的笑容,從藏身的土窩子里爬了出來,動作盡量輕巧,但還是帶落了幾塊碎土。
“咳,那什么……幾位大哥,打擾一下?”我舉起沒拿鏟子的那只手,揮了揮,像個迷路的觀光客,“請問,現(xiàn)在是哪年哪月???還有,出去的路……怎么走?”
唰!
三道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王胖子差點把手電懟我臉上,吳邪明顯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張起靈那邊靠了半步。而那位小哥,眼皮都沒抬一下,但我感覺他周身的氣壓好像更低了點。
“我靠!哪兒冒出來的大活人?還是個妹子!”王胖子咋呼起來,上下打量我,“裝備挺別致啊,這折疊鏟……新款的?”
吳邪倒是很快恢復(fù)了冷靜,眼神里帶著審視:“你是誰?怎么會在這里?”
“我叫許愿,許仙的許,愿望的愿?!蔽依^續(xù)保持微笑,八顆牙標(biāo)準露齒,“職業(yè)嘛……算是摸金校尉,家里祖?zhèn)鞯氖炙?。至于怎么來的……我說我一覺睡醒就在這洞里了,你們信嗎?”
“摸金校尉?”吳邪挑眉,顯然沒那么好糊弄。
“如假包換!”我拍了拍手里的洛陽鏟,“瞧見沒,祖?zhèn)鞯模m然改進了點工藝,但精髓沒變。定位分金,勘測地形,偶爾……也兼職指個路,講個段子什么的?!蔽覜_王胖子眨眨眼,“胖哥,看你面相,最近財運有點堵啊,是不是下坑老碰見些光吃不吐的主兒?”
王胖子樂了:“嘿!有點意思啊小丫頭!還會看相?”
“略懂,略懂,主要靠猜。”我嘿嘿一笑,感覺氣氛緩和了不少。吳邪眼底的戒備也散了些,大概把我歸類為“疑似有病的同行但暫時威脅不大”。
一直沉默是金的張起靈,突然動了。
他沒什么表情地抽出背后那柄看著就沉死人的黑金古刀,遞到我面前。動作干脆,意思明確——防身。
我看著那柄煞氣騰騰的古刀,嘴角抽了抽。大哥,您這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這玩意兒給我,我怕是沒被墓里的東西弄死,先把自己腳趾頭砍沒了。
我笑嘻嘻地推開:“小哥,謝了哈!不過不用,我用慣了這個?!蔽一瘟嘶挝业穆尻栫P,“順手。再說了,我太奶奶說過,咱們這行,知識就是力量,腦子比肌肉好使。”
張起靈沒再堅持,默默收回了刀,眼神似乎在我臉上停留了零點一秒,又移開了。
吳邪似乎覺得我這人有點意思,無奈地笑了笑:“行了,既然碰到了,就跟我們一起吧。這地方確實古怪,一個人亂闖危險。”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你……挺樂觀的?!?/p>
“那是!”我立刻順桿爬,“生活已經(jīng)如此艱難,下個墓再不找點樂子,那多對不起自己。放心,我身手一般,但絕不拖后腿,必要時候還能給你們來段單口相聲提神醒腦?!?/p>
王胖子一拍大腿:“成!那就這么著了!咱們鐵三角……哦不,現(xiàn)在升級成四人探險隊了!走走走,天真,前頭帶路!許愿妹子,跟緊胖爺我,保你安全!”
于是,我就這么半路插隊,成了臨時團員。
一路上,我充分發(fā)揮了“知識淵博”和“插科打諢”兩項技能??吹奖诋嬆艹稁拙湮髦苊袼祝龅綑C關(guān)能分析一下力學(xué)原理,雖然實操躲閃主要靠吳邪拉和胖子拽,休息的時候還能跟胖子一唱一和,把緊張的氣氛攪和得跟團建野營似的。吳邪從最開始的無語,到后面偶爾會被我逗笑。連張起靈那張萬年冰山臉,似乎……嗯,可能,大概,在我差點被一塊松動地磚絆個狗吃屎,被他拎著衣領(lǐng)拽起來之后,嘴角彎了那么千分之一度?
我感覺自己就像個努力發(fā)光發(fā)熱的小太陽,試圖驅(qū)散這古墓里積攢了千年的陰郁。
直到我們進入主墓室。
這墓室大得驚人,規(guī)制極高,中央是一具巨大的青銅棺槨,四周散落著無數(shù)陪葬品。但我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被棺槨旁邊,一個不起眼的、用石頭壘砌的小小祭壇吸引了。那上面,放著幾片東西。
職業(yè)本能讓我走了過去。是幾塊龜甲,年代久遠,邊緣已經(jīng)磨損,但上面刻畫的痕跡還很清楚。
我拿起最上面那片,拂去灰塵。
不是預(yù)想中的甲骨文。是更熟悉的,我們家傳下來的一種暗記符號,專門用于同行之間留下信息。
我下意識地解讀出來。
“地脈有異,此路不通。煞氣聚于東南坎位,棺槨三重,內(nèi)藏……嗯?”
后面的字跡有些模糊,但我心跳已經(jīng)開始加速。這語氣,這標(biāo)記習(xí)慣……
我翻過龜甲,底部刻著一行小字,這次是清晰的漢字,筆跡娟秀中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韌勁:
“摸金校尉,許輕羅,到此一游?!?/p>
許……輕羅……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有口黃鐘大呂在耳邊狠狠敲響。
這名字,我太熟了。那是我太奶奶,我們家祖輩里傳說最能耐的一位摸金校尉,據(jù)說是民國時期的人。我小時候,就是聽著她的故事長大的。
手里的龜甲瞬間變得滾燙,幾乎要灼傷我的掌心。
周圍的空氣好像凝固了。吳邪他們似乎察覺到我不對勁,走了過來。
“許愿,怎么了?發(fā)現(xiàn)什么了?”吳邪問。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所有的插科打諢,所有的活潑開朗,在這一刻都被這塊冰冷的龜甲擊得粉碎。
穿越不是意外?
太奶奶她……也來過這里?
商周的古墓,民國時期的太奶奶,還有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這里的我……
我僵硬地抬起頭,看著面前三張帶著疑惑和關(guān)切的臉,第一次,感覺臉上的笑容維持不住了。墓室里的陰冷,順著脊椎,一點點爬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