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逃時的腎上腺素逐漸消退,夜晚森林的涼意重新包裹上來。
泉鏡花靠著樹干,微微喘息,和服在之前的逃亡中被樹枝刮蹭了幾處,略顯凌亂,但她的眼神依舊沉靜,如同深潭之水,映照著天邊那輪清冷的月。
多路獸守在她身旁,進化后更加健壯的身軀像一道蒼藍色的壁壘,它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耳朵機警地豎立著,捕捉著風(fēng)中傳來的任何一絲異動。
喪尸暴龍獸那充滿毀滅意味的咆哮似乎還在遙遠(yuǎn)的后方回蕩,但幸運的是,它并沒有追上來。或許是被坍塌的洞穴所阻,又或許是失去了對她們這兩個“小目標(biāo)”的興趣。
多路獸“它……沒有追來?!?/p>
多路獸確認(rèn)了片刻,稍微放松了緊繃的身體,轉(zhuǎn)向鏡花,關(guān)切地問道,
多路獸“鏡花,你真的沒事嗎?有沒有受傷?”
鏡花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多路獸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進化后的多路獸,不僅僅是外形改變了,連氣息也變得更強韌、更穩(wěn)定。
那份源自多利獸時期的依賴與親近未曾改變,但確確實實,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泉鏡花“我沒事?!?/p>
她輕聲回答,停頓了一下,補充道,
泉鏡花“多路獸,你和之前……不一樣了?!?/p>
多路獸低頭看了看自己,用爪子拍了拍胸膛,發(fā)出略顯沉悶的“砰砰”聲,語氣帶著點小驕傲:
多路獸“嗯!多路獸進化了!現(xiàn)在的我,比多利獸的時候要厲害很多哦!可以更好地幫助鏡花了!”
它說著,又湊近了些,用額頭輕輕蹭了蹭鏡花的手臂,這個習(xí)慣性的親昵動作,瞬間驅(qū)散了因形態(tài)改變而可能產(chǎn)生的些許陌生感。
鏡花伸出手,掌心感受著它皮毛下傳來的、比以往更溫暖、更有力的生命力。
泉鏡花“嗯,很厲害。”
鏡花肯定道,指尖輕輕梳理著它頸側(cè)的毛發(fā),
泉鏡花“那個‘金屬加農(nóng)’,很強大?!?/p>
得到鏡花的夸獎,多路獸開心地晃了晃尾巴。但它很快又想起了正事,神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
多路獸“鏡花,喪尸暴龍獸是非常危險的數(shù)碼獸,它出現(xiàn)在文件島的內(nèi)陸森林很不尋常。這里可能變得不安全了,我們需要找個更穩(wěn)妥的地方過夜,然后……或許需要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鏡花點了點頭。失去記憶的她,對這個世界幾乎一無所知,多路獸的判斷是她目前最重要的行動指南。
她抬頭望向星空,試圖辨認(rèn)方向,但對這片陌生的天穹,她毫無頭緒。
泉鏡花“你知道該去哪里嗎?”
多路獸思索了一下,鼻尖輕輕抽動,似乎在辨識空氣中的信息素:
多路獸“我記得這附近有一條河,沿著河往下游走,有一片比較開闊的草原,那里視野好,不容易被埋伏。我們先去那里吧?”
泉鏡花“好。”
沒有多余的言語,一人一獸再次啟程。
多路獸在前引路,進化后的它速度更快,步伐更穩(wěn)健,為了遷就穿著木屐、行動相對不便的鏡花,它刻意放緩了速度。
鏡花沉默地跟在后面,感受著腳下路面的變化,從松軟的林地逐漸過渡到略帶潮濕的河岸。
夜晚的河流像一條黑色的緞帶,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水流聲潺潺,沖刷著岸邊的卵石,帶來一種寧靜的韻律。沿著河岸行走,比在密林中穿行要輕松許多。
走了約莫半個小時,前方的樹林逐漸稀疏,一片廣闊的草原映入眼簾。
月光毫無阻礙地灑落,將茂密的草葉染成一片銀白。而就在草原的邊緣,靠近河流的一小片空地上,隱約有橘紅色的光芒在跳動。
是火光。
鏡花和多路獸同時停下了腳步,警惕地望向那片光亮。
多路獸“有人?”
多路獸壓低了聲音,身體微微前傾,做出了戒備的姿態(tài)。
在經(jīng)歷了喪尸暴龍獸的襲擊后,任何未知的存在都值得警惕。
鏡花握住了腰間的短刀,眼神銳利。她示意多路獸稍安勿躁,自己則借助草叢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前靠近了一些,凝神望去。
篝火旁,圍著幾個身影。從體型上看,似乎是……人類?
一共七個孩子,年紀(jì)大約在十到十三歲之間,穿著各式各樣她既感覺陌生又隱隱覺得有些“眼熟”的現(xiàn)代服飾。
他們臉上帶著疲憊,但更多的是某種堅定的神色。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每個孩子身邊,都跟著一只或幾只奇特的生物——那是與多路獸類似,卻又形態(tài)各異的……數(shù)碼獸?
一只橙黃色、戴著護目鏡、像是小型恐龍一樣的數(shù)碼獸正興奮地繞著篝火跑來跑去;
一只粉紅色、長著長長耳朵和尾巴的貓咪型數(shù)碼獸乖巧地坐在一個女孩腿上;
一只藍色、海獅般的數(shù)碼獸靠在另一個男孩身邊;
還有白色的小狗型、昆蟲型、鳥類……以及一個漂浮在空中、像是白色布偶的數(shù)碼獸。
這些數(shù)碼獸與孩子們之間的互動自然親昵,仿佛本就是一體。
多路獸“是被選召的孩子們……”
多路獸不知何時也悄聲靠近,在鏡花耳邊低語。
多路獸“他們是為了拯救數(shù)碼世界而來的?!?/p>
被選召的孩子們?拯救數(shù)碼世界?
鏡花心中的疑慮更深,但眼前這幕和諧的場景,以及那些數(shù)碼獸身上散發(fā)出的、與喪尸暴龍獸截然不同的平和氣息,讓她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放松了一些。
就在這時,那個戴著護目鏡、看起來是這群孩子領(lǐng)頭人的男孩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目光如電般射向鏡花和多路獸藏身的方向!
八神太一“誰在那里?!”
他大聲喝道,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不容置疑的警惕。
他身邊的橙色恐龍獸立刻擋在他身前,齜著牙,發(fā)出低吼:
亞古獸“亞古獸,進化!”(準(zhǔn)備戰(zhàn)斗的意思)
其他孩子和數(shù)碼獸們也瞬間緊張起來,紛紛起身,望向黑暗處。
行蹤暴露,鏡花沒有再隱藏。
她深吸一口氣,握著短刀(但并未出鞘),帶著多路獸,從草叢后緩緩走了出來,踏入篝火光芒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
突然出現(xiàn)的,是一個穿著精致藍白和服、發(fā)髻整齊、容顏清麗卻面無表情的少女,以及一只他們從未見過的、蒼紫色、外形優(yōu)雅而略帶銳氣的數(shù)碼獸。
這奇特的組合,在跳躍的篝火映照下,帶著一種神秘而疏離的美感,讓篝火旁的孩子們都愣住了。
緊張的氣氛在沉默中蔓延。
還是那個戴著護目鏡的男孩——八神太一最先反應(yīng)過來,他打量著鏡花和多路獸,雖然依舊警惕,但語氣緩和了一些:
八神太一“你們是……?也是被卷進這個世界的人嗎?你的數(shù)碼獸伙伴……我們沒見過。”
他的目光在多路獸身上停留了片刻,帶著好奇。亞古獸也收起了戰(zhàn)斗姿態(tài),歪著頭看著多路獸:
亞古獸“新的數(shù)碼獸?”
鏡花沉默著,她在觀察,在判斷。這些孩子看起來沒有惡意,他們的數(shù)碼獸伙伴也顯得很友好。多路獸站在她身邊,同樣在安靜地評估著對方。
泉鏡花“我叫泉鏡花?!?/p>
片刻后,鏡花開口,聲音清冷,如同月色,
泉鏡花“它是多路獸?!?/p>
她沒有回答關(guān)于來歷的問題,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石田大和“泉鏡花……多路獸……”
太一身旁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更沉穩(wěn)的男孩——石田大和重復(fù)了一遍這兩個名字,他看向鏡花,
石田大和“你們怎么會獨自在這里?晚上的森林很危險,我們之前遇到了可怕的黑色齒輪,還有……”
多路獸“我們遇到了喪尸暴龍獸。”
多路獸接過了話頭,它的聲音比亞古獸它們要更接近人類的語言,帶著一種沉靜的力量感,
多路獸“就在不遠(yuǎn)處的森林里,我們的棲身之所被它摧毀了?!?/p>
八神太一“喪尸暴龍獸?!”
孩子們和他們的數(shù)碼獸伙伴同時發(fā)出了驚呼,臉上露出了駭然之色。顯然,他們知道,或者聽說過這個名字代表的恐怖。
八神太一“你們……從它手下逃出來了?”
太一難以置信地看著似乎毫發(fā)無傷的鏡花和多路獸,眼神里充滿了震驚。
他們之前合力對抗成熟期的惡魔獸都極其艱難,完全體的喪尸暴龍獸對于現(xiàn)在的他們來說,幾乎是無法抗衡的存在。
多路獸點了點頭,沒有詳細(xì)說明過程,只是簡單地說道:
多路獸“我們僥幸逃脫?!?/p>
這番對話,無形中拉近了一些距離。
能從那等恐怖的存在手下逃生,本身就說明了對方的實力(或者運氣)不凡。
孩子們眼中的警惕又消退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認(rèn)同感,以及對于強者的些許好奇與敬佩。
武之內(nèi)素娜“那個……如果不介意的話,要過來一起烤烤火嗎?”
一個留著棕色短發(fā)的女孩——武之內(nèi)素娜友善地發(fā)出邀請,她拍了拍身邊的空地,
武之內(nèi)素娜“夜晚很涼,這里相對安全一些?!?/p>
鏡花看向多路獸,多路獸對她輕輕點了點頭,傳遞著“可以信任”的信號。
泉鏡花“打擾了。”
鏡花微微頷首,帶著多路獸,走到了篝火旁,在一個稍微遠(yuǎn)離人群、但又仍在光圈內(nèi)的位置坐了下來。多路獸安靜地伏在她身側(cè)。
溫暖的篝火驅(qū)散了夜間的寒意,橘紅色的光芒跳躍在鏡花白皙的臉上,為她清冷的氣質(zhì)增添了一抹暖色。
孩子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穿著和服、沉默寡言的少女和她那與眾不同的數(shù)碼獸伙伴。
太一是個自來熟,他撓了撓頭,笑著說道:
八神太一“我是八神太一,這是亞古獸!他們是我的伙伴……”
他挨個介紹了其他孩子和他們的數(shù)碼獸。
鏡花安靜地聽著,目光逐一掃過這些面孔:
熱情沖動的太一和亞古獸,略顯冷淡但重情義的大和與加布獸,溫柔體貼的素娜和比丘獸,知識淵博的光子郎和甲蟲獸,天真爛漫的美美和巴魯獸,純真可靠的阿武和巴達獸,以及年紀(jì)最大、有些害羞的阿助和哥瑪獸。
這些名字和形象,如同投入她空茫記憶之湖的石子,沒有激起熟悉的漣漪,卻讓她對這個世界的認(rèn)知,稍微具體了一些。
他們是“被選召的孩子”,背負(fù)著“拯救數(shù)碼世界”的使命。聽起來很宏大,很……不可思議。
武之內(nèi)素娜“泉……鏡花,對吧?”
素娜遞過來一個用干凈葉子包裹的數(shù)碼莓,笑容溫和,
武之內(nèi)素娜“吃點東西吧,你看起來走了很遠(yuǎn)的路?!?/p>
鏡花遲疑了一下,接過果子,低聲道:
泉鏡花“謝謝?!?/p>
美美好奇地看著鏡花精美的和服,驚嘆道:
太刀川美美“你的衣服好漂亮??!像古代的公主一樣!”
巴魯獸也附和著:
巴魯獸“是啊是啊,和鏡花很配呢!”
面對這樣直白的贊美,鏡花顯得有些無措,她只是微微低了下頭,算是回應(yīng)。
光子郎則對多路獸更感興趣,他操作著筆記本電腦,試圖查找資料:
光子郎“多路獸……數(shù)據(jù)庫里沒有相關(guān)的記錄,是很稀有的數(shù)碼獸嗎?”
多路獸平靜地回答:
多路獸“我和鏡花在一起?!?/p>
它的回答避重就輕,卻巧妙地強調(diào)了與鏡花的羈絆。
篝火噼啪作響,孩子們似乎很快就接受了這兩位新成員的加入,開始分享他們來到數(shù)碼世界后的經(jīng)歷,談?wù)撝龅降臄橙?,獲得的徽章,以及彼此之間的支持和鼓勵。
他們的對話充滿了少年人的活力、煩惱與希望。
鏡花大多時候只是安靜地聽著,很少插話。多路獸也安靜地陪在她身邊。
這一幕幕,一句句,像一幅生動的畫卷,在她面前緩緩展開。
這種喧鬧的、充滿生氣的氛圍,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卻并不讓她討厭。
她能感覺到這些孩子之間的深厚情誼,就像……她和多路獸之間剛剛建立起來的那種聯(lián)系,只是更加復(fù)雜,更加緊密。
太一注意到鏡花的沉默,以為她還在為喪尸暴龍獸的事情后怕,便用力拍了拍胸膛,露出一個充滿陽光和自信的笑容:
八神太一“放心吧!雖然喪尸暴龍獸很厲害,但我們大家在一起,一定能克服困難的!等我們找到辦法,變得更強大,一定可以打敗它那樣的壞蛋!”
他的話語充滿了感染力,其他孩子也紛紛點頭,眼神堅定。
鏡花看著太一那毫無陰霾的笑容,看著他眼中燃燒著的、名為“勇氣”的火焰,心中微微一動。
這種純粹而熾熱的情感,是她所沒有的,卻讓她感到一種奇異的……熟悉感?仿佛在迷霧般的記憶深處,也曾見過類似的光芒。
她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夜深了,年紀(jì)較小的阿武開始打哈欠。孩子們決定輪流守夜,其他人圍著篝火休息。
鏡花沒有睡意,她靠在一棵樹下,望著天空中那輪異世界的明月。多路獸蜷縮在她身邊,呼吸均勻。
泉鏡花“多路獸,”
鏡花的聲音很輕,幾乎融入了夜風(fēng),
泉鏡花“‘被選召的孩子’……他們,和我們一樣嗎?”
多路獸抬起頭,月光下它的眼睛如同清澈的琥珀:
多路獸“他們是被數(shù)碼世界召喚來,應(yīng)對危機的。我們……鏡花和多路獸,是因為彼此相遇,才成為搭檔的。形式或許不同,但……”
它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
多路獸“心意是相通的吧。都想保護重要的東西。”
都想保護重要的東西……
鏡花回味著這句話。對她而言,目前重要的,似乎只有身邊這個由多利獸進化而來的伙伴,以及……找回自己丟失的記憶。
她伸出手,指尖無意識地在空中虛劃。夜叉白雪的力量在體內(nèi)安靜流淌。這份力量從何而來?與那個名叫“泉鏡花”的身份,又有何關(guān)聯(lián)?
篝火的光芒在遠(yuǎn)處跳躍,守夜的太一和亞古獸低聲說著話,偶爾傳來一兩聲輕笑。這片草原,因為這群孩子的存在,仿佛也充滿了某種希望的力量。
泉鏡花閉上眼睛,不再去強行追溯空無的記憶。
至少在此刻,在這片陌生的月光下,她不是獨自一人。她有多路獸,
未來的路依舊迷霧重重。
但篝火的溫暖,和多路獸身上傳來的穩(wěn)定氣息,讓她心中那片因失憶而冰冷的荒原,悄然生出了一點綠意。
夜還很長,但黎明,終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