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像一頭沉默的巨獸,將兩人吞入腹中。月光艱難地穿透層疊的枝葉,在地面投下破碎的光斑。聆玥走在前面,步履輕盈而警惕,如同林間的精靈。燼瞳跟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沉默得像一道影子。
那份剛剛建立的、脆弱的同行關(guān)系,在寂靜和黑暗中顯得如此不堪一擊。只有聆玥手中時痕石指針固執(zhí)的指向,證明著兩人之間那令人不安的聯(lián)結(jié)。
“我們到底要去哪里?”燼瞳終于打破沉默,聲音干澀。
“去一個能暫時避開追兵,也能讓我安全研究你身上‘異?!牡胤?。”聆玥沒有回頭,目光掃視著周圍的能量流動,“我在東南方向感應(yīng)到一處古代遺跡的殘存結(jié)界,能量場相對穩(wěn)定,可以屏蔽大部分追蹤法術(shù)?!?/p>
“研究?”燼瞳扯了扯嘴角,“聽起來我像是你砧板上的待宰魔獸。”
“認(rèn)知源于觀察與分析。”聆玥的回答依舊平穩(wěn),“恐懼源于未知。唯有了解,才可能找到控制,乃至解決的方法?!?/p>
“解決……”燼瞳低聲重復(fù)著這個詞,像是在品味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就在這時,聆玥突然停下腳步,舉起左手示意。她微微側(cè)頭,耳朵捕捉著風(fēng)中異樣的聲響?!坝袞|西靠近。不是鎮(zhèn)民,是……野獸。數(shù)量不少,而且很躁動。”
燼瞳眼神一凜,也察覺到了。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粘稠起來,帶著一種捕食者的腥氣。黑暗中,亮起了一雙雙幽綠、饑渴的眼睛。
是風(fēng)狼。一種通常不會主動攻擊成年人的低階魔獸,但此刻它們齜著牙,涎水從嘴角滴落,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低吼,呈現(xiàn)出不正常的狂躁狀態(tài)。
“它們的狀態(tài)不對。”聆玥迅速判斷,短杖已然在手,散發(fā)出柔和的星輝,形成一個小的防護區(qū)域,“像是被什么東西……激怒了?!?/p>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瞥向燼瞳。
燼瞳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明白了。是他的存在,他那該死的、無法控制的“厄運”場,扭曲了這片區(qū)域的因果,放大了這些野獸骨子里的兇性,將它們吸引了過來。
“是因為我。”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種近乎自暴自棄的確認(rèn)。
沒有時間爭論或自責(zé)了。頭狼發(fā)出一聲長嗥,狼群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從四面八方向他們涌來!
聆玥眼神一凝,短杖揮動,星光如鞭,精準(zhǔn)地抽打在最先撲來的幾頭風(fēng)狼身上,將它們擊退。但狼群數(shù)量太多,前仆后繼。她的法術(shù)更偏向于防護、預(yù)言與引導(dǎo),而非純粹的毀滅。
燼瞳低吼一聲,撿起地上一根粗壯的樹枝,憑借遠超常人的力量與速度,悍然迎了上去。他的動作毫無章法,卻帶著一種野獸般的直覺與狠厲,每一次揮擊都勢大力沉,暫時逼退了側(cè)翼的進攻。
但他不敢動用體內(nèi)那股力量。他害怕一旦釋放,就再也收不回來,會造成比狼群更可怕的后果。
“左邊!”聆玥出聲提醒,一道星光屏障及時出現(xiàn)在燼瞳左側(cè),擋住了一次致命的撲擊。
兩人背靠著一棵巨大的古樹,勉強抵御著狼群的圍攻。聆玥的呼吸開始急促,維持法術(shù)消耗巨大。燼瞳身上也添了幾道血痕,樹枝早已斷裂,他幾乎是靠拳腳在硬撐。
混亂中,一頭特別狡猾的風(fēng)狼繞到了聆玥的視覺死角,猛地從陰影中撲向她的后頸!
“小心!”燼瞳瞳孔驟縮,想也不想地?fù)溥^去,一把將她推開。
同時,那匹狼的利爪劃破了他的手臂,鮮血瞬間涌出。
劇烈的疼痛,加上保護他人時爆發(fā)的強烈情緒,像一把鑰匙,猛地捅開了他體內(nèi)一直壓抑的囚籠!
“吼——!”
一聲并非人類能發(fā)出的、低沉而充滿毀滅氣息的咆哮從燼瞳喉中涌出。以他為中心,一股暗紅色的、肉眼可見的能量沖擊波轟然爆發(fā)!
沒有聲音,卻仿佛能震碎靈魂。
撲在半空中的風(fēng)狼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瞬間僵直,然后哀鳴著倒飛出去,落地時已七竅流血,生機斷絕。周圍的狼群更是如同被颶風(fēng)掃過的落葉,成片倒下,嗚咽著失去了戰(zhàn)斗力。
剩余的狼群被這恐怖的氣息徹底震懾,幽綠的眼眸中充滿了恐懼,夾著尾巴倉皇逃竄,迅速消失在密林深處。
危機解除。
但燼瞳的狀態(tài)卻極其糟糕。他單膝跪地,粗重地喘息著,那雙燼色的瞳孔幾乎完全被暗紅充斥,周身纏繞著不穩(wěn)定的、撕裂般的能量流。地面以他為中心,草木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焦黑。
“壓制它!燼瞳!”聆玥快步上前,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回想你控制它的感覺!收斂心神!”
“我……控制不住……”燼瞳從牙縫里擠出聲音,表情因痛苦而扭曲,那暗紅的能量似乎要將他徹底吞噬。
聆玥看了一眼手中瘋狂震顫、指針幾乎要崩斷的時痕石,又看向正在被自身力量反噬的燼瞳,眼神一凜。
不能再猶豫了!
她猛地將短杖插在地上,雙手虛按在燼瞳劇烈顫抖的肩頭。純凈的、冰藍色的星輝從她掌心涌出,如同溫柔的溪流,嘗試著包裹、安撫那些暴走的暗紅能量。
“嗤——”
兩股力量接觸的瞬間,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發(fā)出了劇烈的能量激蕩!聆玥悶哼一聲,感覺自己的精神力如同撞上了一堵燃燒的墻壁,灼痛感順著雙臂蔓延。
這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本質(zhì)在碰撞!時痕石代表的“秩序”與“既定”,對抗著星厄石引發(fā)的“混亂”與“變量”!
但出乎意料的是,預(yù)想中更劇烈的爆炸并沒有發(fā)生。在最初的激烈對抗后,那冰藍色的星輝并未被彈開,反而如同最靈巧的織工,開始引導(dǎo)那些混亂的暗紅能量,讓它們狂暴的軌跡變得緩慢、有序了一些。
燼瞳感覺到,一股清涼的、帶著安撫意味的力量滲入他灼熱的靈魂,雖然無法完全平息暴走,卻像在狂風(fēng)暴雨中為他撐起了一把脆弱的傘,讓他得以喘息,抓住了一絲清明的意識。
他竭力配合著,試圖將那頭咆哮的野獸重新拉回牢籠。
不知過了多久,他周身的暗紅能量終于緩緩收斂回體內(nèi),瞳孔的顏色也恢復(fù)了暗沉,只是臉色蒼白得嚇人。他脫力般地向后坐倒,靠在古樹上,大口喘著氣。
聆玥也收回手,指尖微微顫抖,額發(fā)被汗水浸濕。她看著燼瞳,又看了看手中漸漸恢復(fù)平靜的時痕石,眼中充滿了震驚與思索。
“剛才……那是什么?”燼瞳聲音沙啞地問,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外來力量的引導(dǎo)與安撫。
“一次危險的嘗試。”聆玥平復(fù)著呼吸,語氣恢復(fù)了冷靜,但眼底的波瀾未平,“我的力量,似乎能……在一定程度上,引導(dǎo)甚至安撫你失控的力量?!?/p>
她抬起手,時痕石的指針不再劇烈指向他,而是帶著一種規(guī)律的、輕微的脈動,仿佛在與某種東西共鳴。
“秩序與混亂,既定與變量……它們并非只有對抗?!瘪霁h看著燼瞳,說出了觀察的結(jié)論,“在某種微妙的平衡下,它們可以共存,甚至……互補?!?/p>
燼瞳看著自己依舊殘留著灼熱感的手臂,又看向聆玥那雙仿佛能看穿命運迷霧的眼睛。
第一次,在力量失控之后,沒有造成無法挽回的災(zāi)難。 第一次,有人不是試圖毀滅他,而是引導(dǎo)他。
他低下頭,看著地面上以自己為中心擴散開的焦黑痕跡,聲音低得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
“……謝謝?!?/p>
聆玥微微怔了一下,隨即恢復(fù)了常態(tài)。
“保存體力?!彼D(zhuǎn)過身,望向遺跡的方向,“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