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青石板路時，林深之還蹲在巷口的老槐樹下，手里轉(zhuǎn)著半塊剛從墻根刨出來的陶片。陶片邊緣磨得光滑，上面的魚紋圖案浸在夕陽里，像要從土黃色的胎質(zhì)里游出來。

“還沒看夠？”沈硯之提著個油紙包走過來，里面飄出醬肉的香氣，“趙姐讓我喊你回去吃飯，說今天燉了排骨藕湯?！?/p>

林深之抬頭，鼻尖動了動：“是城南張記的醬肉？”他把陶片塞進褲兜，拍了拍手上的土，“這巷子墻里藏著不少好東西，上午還摸到塊帶字的磚，可惜被樹根纏得太緊，沒摳出來。”

沈硯之笑了笑，把油紙包遞給他：“小心明天趙姐拿你的紫砂壺裝土，讓你也嘗嘗被‘埋’的滋味?！?/p>

兩人并肩往巷深處走，兩側(cè)的老墻爬滿爬山虎，葉片在晚風(fēng)里沙沙響。路過一家關(guān)了門的修表鋪時，林深之忽然停住腳：“你聽?！?/p>

一陣極輕的“咔噠”聲從鋪子里傳出來，像是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沈硯之湊近積灰的玻璃窗，往里看了眼——昏暗中，一只老式座鐘的鐘擺還在左右搖晃，鐘面上的指針停在三點十七分，卻不知怎的，每晃一下，就會發(fā)出一聲細微的響動。

“這鋪子關(guān)了快十年了?！鄙虺幹櫫税櫭?，“鐘早就該銹死了。”

林深之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往里面照。光柱掃過落滿灰塵的柜臺，忽然照亮了角落里的一個木盒。盒子半開著，露出里面疊得整齊的深藍色布料，看著像老式的制服。

“要不要進去看看？”林深之眼里閃著好奇的光，手指已經(jīng)搭上了生銹的門把手。

沈硯之按住他的手：“別瞎動，明天找鎖匠來。”他看了眼天色，“先回去，藕湯該涼了。”

林深之不情愿地收回手，走了幾步又回頭望了眼修表鋪。那座鐘的鐘擺還在晃，在漸濃的暮色里，像個不知疲倦的守夜人。

巷尾的路燈亮了，暖黃的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林深之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忽然說：“那陶片上的魚紋，跟上次在博物館看到的漢代瓦當(dāng)很像?！?/p>

沈硯之“嗯”了一聲，側(cè)頭看他：“明天我聯(lián)系個做考古的朋友，讓他看看。”

晚風(fēng)掀起林深之的衣角，褲兜里的陶片硌著大腿，帶著點土腥氣的溫度。他忽然覺得，這條走了無數(shù)次的老巷，好像藏著數(shù)不清的秘密，就像那只還在擺動的鐘擺，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里，悄悄記錄著什么。

遠遠的，趙硯秋的聲音從巷子那頭傳過來：“兩個磨蹭鬼！湯都要涼透了——”

林深之笑著應(yīng)了聲，拽著沈硯之往前跑。石板路被踩得咚咚響，驚飛了檐下的幾只麻雀，也驚碎了修表鋪窗口那片昏黃的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