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風(fēng)已經(jīng)帶了涼意，尤其是在天臺。陸枝秋坐在天臺的邊緣，雙腿懸在半空，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流。手里的診斷報告被他攥得變了形，上面“幻覺頻率增加，建議住院觀察”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眼睛發(fā)疼。

早上母親聽到這個消息時 ，尖叫著對電話另一頭喊道：“我就知道你沒救了！住院？我看你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他沒反駁，只是撿起報告，走出了家門。他不知道該去哪里，只能來這個沒人的天臺。風(fēng)裹著落葉吹過來，打在他臉上，涼得他打了個寒顫。他甚至想，如果自己從這里跳下去，是不是就不用再看別人厭惡的眼神，不用再被幻覺折磨了？

“你在這里干什么？”

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陸枝秋回頭，看見秦野拿著一件外套，快步走了過來。他把外套披在陸枝秋身上，又在他身邊坐下，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樓下：“這里很危險，快下來點?！?/p>

陸枝秋沒動，只是把臉埋在膝蓋里，聲音悶悶的：“我是不是真的沒救了？我媽說，我干脆死在外面算了?！?/p>

秦野沉默了一會兒，然后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在安慰一只受傷的小動物?！安挪皇?，”秦野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力量，“醫(yī)生只是建議觀察，又不是說沒救了。你看，這幾個月你的幻覺不是少了很多嗎？”

秦野委屈的哭了出來：“你怎么能這么壞，想丟下我一個人離開，你難道忘記我們的約定了嗎？你就算在這里沒有可留戀的東西了，就為我想想…好嗎？我已經(jīng)離不開你…”

“可我還是會出現(xiàn)幻覺，”陸枝秋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怕有一天，我會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怕……我會徹底成為一個瘋子。”

秦野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把他從膝蓋里拉起來，看著他的眼睛：“不會的。我會一直陪你，直到你好起來。你要寫愿望，我要幫你實現(xiàn)。”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條，和一支筆，遞給陸枝秋：“來，把你的愿望寫下來。這次，我?guī)湍闳綐涠蠢?。?/p>

陸枝秋接過筆，指尖有些顫抖。他想了很久，在紙上寫下“希望我能快點好起來，和秦野一起放風(fēng)箏”。秦野接過紙條，疊成小小的方塊，放進(jìn)自己的口袋里：“好，我們約定好了，等你好了，我們就去放風(fēng)箏?！?/p>

風(fēng)又吹了過來，卻不再那么冷了。陸枝秋靠在秦野的肩膀上，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心里的絕望一點點被驅(qū)散。他知道，只要有秦野在，這就夠了。

秦野的肩膀很寬，帶著暖乎乎的溫度，將風(fēng)里的涼意都擋在了外面。陸枝秋鼻尖蹭過他外套內(nèi)側(cè)的布料，那股熟悉的檸檬味洗衣粉氣息，突然讓他想起上個月暴雨天，秦野也是這樣把濕淋淋的他裹進(jìn)外套里，一路跑著送他去醫(yī)院復(fù)查。

“其實我今天出門時，偷偷在你包里塞了糖?！鼻匾昂鋈婚_口，聲音被風(fēng)吹得輕輕晃，“就是你上次說好吃的橘子硬糖，怕你看報告的時候難受，能含一顆甜一點?！?/p>

陸枝秋猛地抬頭，眼眶還紅著，卻忍不住往秦野的口袋里瞥。秦野被他這副樣子逗笑，伸手從自己外套口袋里摸出兩顆糖，剝了一顆塞進(jìn)他嘴里。橘子的甜意瞬間在舌尖漫開，壓過了剛才心里的苦澀，連帶著眼眶里的濕意都好像淡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會來這里？”陸枝秋含著糖，聲音含糊不清。

“猜的?！鼻匾笆种篙p輕刮了下他的臉頰，把另一顆糖放進(jìn)他手心，“你上次說天臺能看見落日，說等天氣好要和我一起看。我今天路過你家樓下，看見你走得急，就拿了外套跟過來，沒想到真在這里找到你?！?/p>

風(fēng)漸漸小了，天邊浮起一層淡淡的橘色，是落日要出來的樣子。陸枝秋低頭看著手心里的糖，糖紙在夕陽下泛著微光，他忽然想起秦野剛才說的話——“我會一直陪你”。

“秦野，”他輕聲開口，聲音比剛才穩(wěn)了些，“如果我以后還會出現(xiàn)幻覺，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

秦野轉(zhuǎn)頭看他，眼神亮得像天邊的光，他伸手把陸枝秋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別到耳后，動作輕得怕碰碎什么：“不會。你忘了上次我感冒發(fā)燒，你守了我一整夜，還笨手笨腳煮了粥嗎？麻煩這種事，本來就是兩個人一起扛的?！?/p>

他說著，從口袋里掏出剛才陸枝秋寫的愿望紙條，又摸出一支筆，在紙條背面添了一行字，然后遞還給陸枝秋。陸枝秋低頭看，只見背面寫著“愿望再加一條：陪陸枝秋看無數(shù)次落日，放無數(shù)次風(fēng)箏”，字跡和他的擠在一起，卻格外好看。

“走吧，”秦野站起身，伸手拉陸枝秋，“落日要出來了，我們?nèi)窍鹿珗@看，那里比天臺安全，還能順便看看有沒有賣風(fēng)箏的，先挑個你喜歡的樣式?！?/p>

陸枝秋握著秦野的手，手心暖暖的，他跟著站起身，雙腿不再像剛才那樣發(fā)顫。天邊的橘色越來越濃，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疊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他抬頭看了眼秦野的側(cè)臉，突然覺得，那些讓他害怕的幻覺、母親的話，好像都沒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