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淚，北淵雪

北淵的雪總帶著咸澀，像極了東海的浪沫。長意立在湖心島的冰棱旁，指尖撫過欄桿上凝結(jié)的霜花，那里還留著阿紀(jì)去年刻下的歪扭魚形——她說要讓北淵的每寸冰都記得東海的世子。

腳步聲輕得像落雪，紀(jì)云禾披著狐裘走近，發(fā)間沾了細(xì)碎的雪粒。“尊主又在看魚了？”她笑出聲，將溫?zé)岬拿鬯f過去，“林昊青剛送了新釀的梅子酒，說要謝你去年護(hù)著萬花谷?！?/p>

長意轉(zhuǎn)身時，眼底的冰棱便化了。他接過蜜水，指尖觸到她微涼的手背，下意識用靈力暖了暖：“阿紀(jì)說過，梅子酒要配著東海的珊瑚糖才好?！彼麖男渲腥〕鰝€琉璃瓶，里面的珊瑚糖浸在鮫珠淚凝成的露水里，泛著淡粉的光。

紀(jì)云禾忽然想起那年在思過窟，他也是這樣，把最珍貴的鮫珠悄悄塞給她，明明自己還在受烈火炙烤。她剝開一顆糖含在嘴里，甜意漫開時眼眶卻熱了：“長意，你還記得第一次見我，我說要帶你回東海嗎？”

“記得?！彼曇艉茌p，卻帶著穿越歲月的篤定，“你說東海的浪是暖的，珊瑚叢能藏住秘密。”他抬手撫過她的發(fā)頂，指腹擦去她鬢角的雪，“后來你騙我，推我下懸崖，我卻知道，你的劍從來沒有對準(zhǔn)過我?！?/p>

雪忽然大了些，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很快融成水珠。紀(jì)云禾靠在他肩頭，聞著他身上清冽的海腥味，那是無論北淵的風(fēng)雪如何吹，都褪不去的故鄉(xiāng)氣息。“今年春天，我們回東海好不好？”她輕聲說，“看看你說的會唱歌的貝殼，還有能映出真心的潮汐?！?/p>

長意收緊了手臂，將她護(hù)在風(fēng)雪里。他頸間的逆鱗微微發(fā)燙，那是鮫人與摯愛定下的盟約?！昂??！彼皖^，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帶著萬花谷的梅酒，帶著青姬的話本，帶著北淵的雪……回家。”

遠(yuǎn)處的亭子里，雪三月正給離殊的牌位擦去薄雪，瞥見湖心島相擁的身影，嘴角彎了彎。離殊曾說，真正的自由從不是孤身前行，而是有人愿意陪你從冰封的北淵，走回溫暖的東海。

雪還在下，卻不再帶著咸澀。湖心島的欄桿上，新的魚形刻痕旁，又多了個小小的狐爪印，在漫天飛雪中，漸漸覆上一層薄薄的、溫暖的霜。

北淵的晨光總來得遲些，熹微的光透過雕花窗欞時，紀(jì)云禾正趴在案上，指尖捏著支狼毫，在宣紙上涂涂畫畫。長意推門進(jìn)來時，便看見滿紙歪歪扭扭的魚——有的少了鰭，有的多了眼，唯有角落里那尾帶著淡藍(lán)色鱗片的，依稀能看出是東海鮫人常有的模樣。

“畫了一夜？”他走近時，衣擺掃過地面的炭盆，火星濺起一點，又很快熄滅。案上的蜜水早已涼透，瓷碗外壁凝著一層薄霜，長意伸手將碗拿起，指尖的靈力順著瓷壁漫開，不多時，碗底便泛起了溫?zé)岬陌嘴F。

紀(jì)云禾抬眼時，眼底還帶著未散的困意，她揉了揉發(fā)酸的手腕，把畫紙往他面前推了推：“你看這尾像不像你？我記得去年在東海淺灘，你化出原形時，鱗片就是這個顏色，在太陽底下會泛著光。”她說著，指尖輕輕點在畫紙上那抹淡藍(lán)，“就是總畫不好你的尾鰭，明明記得是像紗一樣的，一擺就能掀起好大好大的浪?！?/p>

長意低頭看著那幅畫，指尖輕輕拂過紙上的魚身，宣紙上的墨跡似乎還帶著紀(jì)云禾指尖的溫度。他想起去年回東海時，紀(jì)云禾站在淺灘上，看著他化出原形游弋，陽光落在她的發(fā)梢，她的眼睛亮得像東海的星辰。那時她還笑著說，要把他的樣子畫下來，掛在北淵的寢殿里，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紀(jì)云禾的夫君，是這世上最好看的鮫人。

“已經(jīng)很好了?！遍L意把溫?zé)岬拿鬯f到她手邊，聲音柔得像東海的浪，“比我第一次畫的好看多了。”他想起自己初到北淵時，為了給紀(jì)云禾驚喜，曾偷偷用鮫綃畫過她的模樣，結(jié)果畫出來的人，眼睛大得像銅鈴，鼻子歪得像小山，最后只能偷偷藏起來，生怕被她看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