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黎是被一陣尖銳又帶著怯懦的哭喊聲驚醒的,那聲音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砸在耳邊,攪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費(fèi)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入目是繡著金線纏枝蓮的藕荷色紗帳,帳頂懸著的珍珠串隨著窗外吹來的風(fēng)輕輕晃動,折射出細(xì)碎又晃眼的光。
鼻尖縈繞著一股濃郁卻不膩人的龍涎香,身下是觸感柔軟得能陷進(jìn)去的云錦錦被,指尖劃過錦被上精致的暗紋——這一切都陌生得讓她心頭發(fā)緊,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幾分。
“老夫人!您醒醒啊!真的要出大事了!”跪在床邊的丫鬟見她睜眼,立刻往前挪了挪,青色比甲的衣角蹭到了床沿,上面沾著的淚漬暈開一小片深色,雙丫髻的發(fā)帶都哭得歪了一邊。
丫鬟抬起通紅的眼,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大少爺……大少爺他非要帶著那位蘇姑娘回府,還說要去前廳找侯爺做主,讓蘇姑娘進(jìn)門當(dāng)平妻啊!”
“大少爺?蘇姑娘?平妻?”這三個詞像三顆石子扔進(jìn)平靜的湖面,周晚黎的腦子“嗡”的一聲,無數(shù)不屬于她的記憶突然涌了進(jìn)來——她記得自己前幾天熬夜看完一本叫《侯門棄婦》的古早虐文,書里的惡毒婆婆也叫周晚黎,是鎮(zhèn)國侯府的老夫人,幫著白蓮花蘇憐月磋磨正牌女主,最后被三個拎不清的兒子厭棄,病死在陰冷潮濕的柴房里,死的時候連口熱飯都沒吃上。
而書里的大少爺蕭景淵,正是為了白蓮花蘇憐月,逼死原配妻子的渣男主!
她竟然穿書了!穿成了那個她罵了整整三頁書評的惡毒婆婆!
周晚黎猛地坐起身,錦被從身上滑落,露出里面繡著牡丹的寢衣。
她抓著丫鬟的手腕,聲音因?yàn)閯傂堰€有點(diǎn)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前廳在哪?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蕭景淵和蘇憐月到哪了?”
丫鬟被她突如其來的力氣嚇了一跳,連忙點(diǎn)頭:“前廳就在正院東邊,現(xiàn)在是巳時中,大少爺和蘇姑娘已經(jīng)在前廳跟侯爺僵持住了,小的就是從前廳跑回來報(bào)信的!”
“好!好得很!”周晚黎咬牙,心里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當(dāng)初看這本書的時候,她就因?yàn)槭捑皽Y寵妾滅妻的蠢事氣得差點(diǎn)砸了手機(jī),更遺憾自己沒法鉆進(jìn)書里,給這幾個拎不清的蠢貨幾巴掌醒醒腦。
現(xiàn)在好了,她不僅穿進(jìn)來了,還成了這三個蠢貨的親媽,不趁這個機(jī)會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蕭景淵,都對不起自己熬夜罵書的功夫!
周晚黎掀開被子下床,丫鬟連忙上前想幫她穿外衣,卻被她一把推開:“不用,我自己來!”
她抓起搭在屏風(fēng)上的石青色褙子,胡亂套在身上,連腰帶都只匆匆系了個結(jié),就踩著繡鞋往門外走。
腳步踩在鋪著地毯的走廊上,她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既有穿書后的慌亂,更多的卻是即將“替天行道”的興奮。
還沒走到前廳門口,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硎捑皽Y帶著幾分不耐煩的聲音,那聲音隔著門板都能透出一股理所當(dāng)然的蠻橫:“父親!蘇姑娘柔弱善良,又對我有情有義,我不能負(fù)她!讓她進(jìn)門當(dāng)平妻怎么了?我保證以后會好好待她和林氏,絕不會讓蘇姑娘受委屈!”
“你還知道有林氏這個正妻?”周晚黎“哐當(dāng)”一聲推開前廳的木門,門板撞到墻上發(fā)出一聲巨響,震得廳里懸掛的燈籠都晃了晃。
她一眼就看到站在廳中央的蕭景淵,穿著一身月白色錦袍,腰間系著玉帶,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可惜腦子不好使。
他身邊站著的蘇憐月,穿著一身素白色衣裙,手里攥著帕子,眼眶紅紅的,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正是書里那個攪得侯府雞犬不寧的白蓮花。
蕭景淵看到周晚黎,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語氣帶著幾分不滿:“母親,您怎么來了?這事我正跟父親商量,您……”
他的話還沒說完,周晚黎已經(jīng)快步走上前,揚(yáng)起右手,“啪”的一聲脆響,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扇在了蕭景淵的左臉上。
那聲音在安靜的前廳里格外響亮,震得廳里所有人都僵住了,連呼吸都停了半秒。
蕭景淵捂著臉,猛地后退一步,左臉頰瞬間紅了一片,清晰的掌印很快就浮了起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周晚黎,眼里滿是震驚和委屈,聲音都變了調(diào):“母親,您怎么打我?我做錯什么了?”
“做錯什么了?”周晚黎叉著腰,聲音洪亮得能傳到廳外,“你娶了林氏做正妻,不好好待她,整天跟這個女人廝混,現(xiàn)在還想把她娶進(jìn)門當(dāng)平妻,寵妾滅妻,敗壞侯府門風(fēng)!我今天不扇你,你是不是還要把林氏逼死,讓全京城的人都笑話我們鎮(zhèn)國侯府?!”
蘇憐月被這陣仗嚇得渾身發(fā)抖,連忙撲到蕭景淵身邊,拉著他的袖子,哭得更委屈了:“景淵哥哥,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來侯府,不該讓你為難……你別怪老夫人,我現(xiàn)在就走,我再也不打擾你們了……”
她說著就要往外走,腳步卻故意放慢,顯然是等著蕭景淵挽留。
“你少在這裝可憐!”周晚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戲,指著前廳的大門,聲音冷得像冰,“這里是鎮(zhèn)國侯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要走就趕緊走,別在這演戲!我告訴你,就算你今天走了,以后再敢靠近蕭景淵半步,我就打斷你的腿,讓你再也沒法出來勾三搭四!”
蘇憐月被她的氣勢嚇得臉色慘白,腳步頓住,再也不敢往前挪一步,只能轉(zhuǎn)頭看向蕭景淵,眼里滿是求助。
可蕭景淵此時還沒從被母親打的震驚中緩過來,張了張嘴,竟一個字都沒說出來——他從小到大都沒被母親這么打過,更沒被母親這么嚴(yán)厲地罵過,腦子里一片混亂,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站在主位上的鎮(zhèn)國侯蕭承嗣,手里端著茶杯,看著平時端莊持重、只會幫著兒子縱容白蓮花的妻子突然變得如此潑辣,心里又驚又奇。
他原本還想勸勸蕭景淵,讓他別太荒唐,可現(xiàn)在看著周晚黎把蕭景淵罵得啞口無言,把蘇憐月嚇得不敢作聲,竟然莫名覺得……有點(diǎn)解氣?
周晚黎還沒歇?dú)?,轉(zhuǎn)頭看向蕭承嗣,語氣帶著幾分質(zhì)問:“侯爺,你倒是說句話??!難道你也覺得蕭景淵做得對,想讓這個女人進(jìn)門敗壞門風(fēng)?”
蕭承嗣被她問得一愣,放下茶杯,咳嗽了一聲,語氣盡量平和:“晚黎,你先別生氣,這事……確實(shí)是景淵不對。景淵,還不快給你母親認(rèn)錯?還有蘇姑娘,侯府容不下你,你還是趕緊走吧?!?/p>
蕭景淵這才反應(yīng)過來,看著母親怒氣沖沖的樣子,又看了看父親嚴(yán)肅的表情,心里雖然不服氣,卻也不敢再反駁。
他捂著臉,支支吾吾地說:“母親,我……我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提讓蘇姑娘進(jìn)門的事了?!?/p>
“知道錯了就好!”周晚黎哼了一聲,眼神掃過蕭景淵,“我告訴你,蕭景淵,從今天起,你給我好好待在林氏的院子里,好好照顧她,要是再讓我看見你跟蘇憐月有任何來往,我就不是扇你一巴掌這么簡單了!我會讓人把你綁起來,送到家廟去反省,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再出來!”
蕭景淵縮了縮脖子,不敢點(diǎn)頭也不敢搖頭,只能低著頭,一副受氣包的樣子。
蘇憐月見蕭景淵不幫自己,蕭承嗣也站在周晚黎那邊,知道今天再待下去也沒好處,只能咬著唇,抹著眼淚,快步跑出了前廳。
看著蘇憐月消失的背影,周晚黎心里的火氣總算消了一點(diǎn)。
她轉(zhuǎn)頭看向廳里的丫鬟和小廝,聲音帶著幾分警告:“今天的事,誰也不準(zhǔn)往外說,更不準(zhǔn)在林氏面前提半個字,免得讓她傷心。要是讓我知道誰多嘴,就別怪我不客氣!”
“是,老夫人!”丫鬟和小廝們連忙點(diǎn)頭,誰敢惹現(xiàn)在這個連大少爺都敢打的老夫人?。?/p>
蕭承嗣看著周晚黎處理完事情,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他走到周晚黎身邊,小聲問道:“晚黎,你今天……怎么突然變成這樣了?以前你不是挺喜歡蘇姑娘的嗎?”
周晚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自己差點(diǎn)露餡。
她咳嗽了一聲,故意板著臉:“以前是我糊涂,被這個女人的表面功夫騙了,現(xiàn)在我才看清她的真面目!再說了,林氏是咱們侯府的大少夫人,肚子里還懷著咱們侯府的骨肉,我要是再幫著外人欺負(fù)她,那才是真的糊涂!”
蕭承嗣聽了,覺得很有道理,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說得對,是該好好護(hù)著林氏。那你也別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好?!?/p>
周晚黎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她心里清楚,這只是個開始,書里的二兒子蕭景墨和三兒子蕭景然,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主,以后有的是機(jī)會讓她“動手”。
她看著前廳里低頭認(rèn)錯的蕭景淵,心里暗暗想:蕭景淵,你這一巴掌只是開胃小菜,以后要是再敢犯糊涂,我保證讓你記一輩子!
而此時的蕭景淵,捂著臉站在原地,心里滿是委屈和不解。
他不明白,母親為什么突然變得這么兇,為什么就不能理解他對蘇姑娘的感情。
可一想到母親剛才那兇巴巴的樣子,他就不敢再多想——至少現(xiàn)在,他是真的不敢再去找蘇憐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