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震走后,地下球館的氣氛像被抽了氣的皮球,塌了下去。
水晶吊燈還在亮著,可誰也沒心思抬頭看。臺球桌邊散落著幾顆沒入袋的彩球,紅的綠的黃的,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星星,碎了一地。
林無道站在原地,手里還握著斬仙之鋒。球桿的木質(zhì)紋路在燈光下泛著暗金色的光澤,仿佛剛剛那一擊,真的斬斷了什么看不見的東西。
趙狂刀第一個鼓掌,掌聲不大,卻清脆有力。
“你贏了?!彼叩搅譄o道身邊,語氣里沒有激動,只有敬重,“不是靠運氣,是你把那桿子練成了。”
韓九指也起身,慢悠悠地走過來,手里還捏著他那枚硬幣,拋了兩下:“我本來以為你最多能撐三局?!?/p>
“結(jié)果我撐到了最后一桿?!绷譄o道淡淡地說。
韓九指笑了一下:“你這人……真不講理?!?/p>
林無道沒反駁,只是低頭看著球桿。
陸雪瑤站在門口,沒說話。她的手還攥著剛才那瓶水,已經(jīng)快空了。
她看著林無道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那種感覺,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他在臺上打球,她在臺下看。
她那時候還不服氣,覺得他不過是運氣好。后來她才知道,這不是運氣,是命。
是那種你明知道會輸,還是得上的命。
林無道轉(zhuǎn)過身,朝她點了點頭。
她想回一個笑容,可嘴角剛揚起一點,就僵住了。
因為她看見了。
林無道的手腕上,有一道血痕,從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內(nèi)側(cè)。那不是刀傷,也不是打斗留下的痕跡,而是……球桿反噬的印記。
斬仙之鋒,終究不是凡物。
它不是用來贏的,是用來斬斷絕望的。
而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開始反噬使用者。
韓九指也注意到了那道傷口,眼神一沉:“你……”
“沒事?!绷譄o道把袖子拉下來,遮住那道血痕,“還能打球?!?/p>
趙狂刀皺眉:“你這人,真是鐵做的?!?/p>
“我不是鐵做的?!绷譄o道看了他一眼,“我只是知道,這一桿必須贏?!?/p>
韓九指沉默了幾秒,忽然笑了:“你要是死了,記得把這桿子送給我。”
林無道沒回答,只是轉(zhuǎn)身往外走。
外面的風有點涼,吹在臉上,帶著一絲夜雨的味道。
他站在臺階上,深吸了一口氣。
陸雪瑤跟了出來。
兩人并肩站在門口,誰都沒說話。
“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斬仙之鋒的事?”她忽然開口。
“告訴你有用嗎?”林無道反問。
“至少……我會陪你練球。”她的聲音輕了下來,“而不是現(xiàn)在才看到你受傷?!?/p>
林無道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淡:“你以為我怕死?”
“我知道你不怕?!彼Я艘ё齑?,“可我不希望你死?!?/p>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你不該說這種話?!?/p>
“為什么?”她抬起頭。
“因為你說了,我就要更小心了?!彼f。
她愣了一下,隨即瞪他:“你這個人……怎么總是這樣!”
“哪樣?”
“明明心里在意,嘴上卻一點都不肯松。”
林無道沒說話。
她看著他,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熱。
她別過臉去,不想讓他看見。
“你要是死了,誰來教我打球?”她說。
“我不會死?!彼f。
“你每次都這么說?!?/p>
“我說的都是實話?!?/p>
“可你每次都不聽勸?!?/p>
“我只聽我自己心里的聲音?!?/p>
她咬了咬牙:“你就是個倔驢?!?/p>
“那你呢?”他忽然問。
“我什么?”
“你為什么一直跟著我?”
她怔住。
夜風吹過來,吹亂了她的頭發(fā)。
她沒有立刻回答。
林無道也沒有催她。
良久,她才低聲說:“我不知道?!?/p>
“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他問。
“……好像有一點點。”
“是什么?”
“是我輸了給你,但我不服氣。”她說,“我想贏你一次。”
“那就贏一次。”
“可我又怕,贏了你之后,你會離開?!?/p>
“不會?!?/p>
“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答應過姜鐵?!彼f,“他會看著我贏到最后。”
她看著他,忽然覺得心里有點堵。
“你知道嗎?”她輕聲說,“姜鐵臨終前,還叫我來找你?!?/p>
林無道眉頭動了動。
“他說,你是個值得托付的人?!彼^續(xù)說,“他說,你是最后一個敢正面挑戰(zhàn)秦震的人?!?/p>
林無道沒說話。
“所以……”她頓了頓,“我來了。”
林無道終于轉(zhuǎn)頭看她。
她的目光堅定,卻藏著一絲柔軟。
“你不是為了贏我才來的?!彼f。
“……我知道?!彼皖^,“可我現(xiàn)在,只想和你一起打球?!?/p>
林無道看著她,眼神柔和了一些。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我們就一起打球?!?/p>
她點點頭,眼眶有點濕。
就在這時,韓九指從后面走出來了。
“你們倆要不要找個地方哭一會兒?”他調(diào)侃道,“再抱一下也行?!?/p>
“閉嘴。”陸雪瑤瞪他。
“我可沒說什么啊?!表n九指攤手,“不過話說回來,秦震走了,接下來你打算去哪兒?”
“我要去找一個人?!绷譄o道說。
“誰?”
“他的名字,叫白棋?!?/p>
“白棋?”韓九指皺眉,“那個傳說中的盲人球手?”
“對?!?/p>
“他不是已經(jīng)失蹤很多年了嗎?”
“他沒失蹤?!绷譄o道說,“他一直在等我?!?/p>
“等你干什么?”
“教我最后那一桿?!?/p>
韓九指臉色變了:“你還沒學會?”
“我只是學會了破招?!绷譄o道說,“可真正的斬仙之鋒,不只是破招,而是……斬心?!?/p>
韓九指聽得一頭霧水。
陸雪瑤卻隱約明白了。
“你是說,那不是招式,是心境?”
“對?!绷譄o道點頭,“秦震敗,不是因為球技不如我,而是因為他已經(jīng)沒有了勝負之外的東西。”
“比如?”她問。
“比如信念?!?/p>
她沉默了。
“所以你要去找白棋?”韓九指問。
“對?!?/p>
“他住在哪兒?”
“城南的盲人球館?!?/p>
韓九指搖頭:“那地方早就荒了?!?/p>
“但他還在?!?/p>
“你怎么知道?”
林無道沒回答,只是往門口走去。
陸雪瑤跟上。
韓九指嘆了口氣:“這家伙,真是瘋了?!?/p>
趙狂刀從后面走出來:“他不是瘋,是看得太清楚?!?/p>
韓九指看了他一眼:“你也打算跟去?”
“當然?!壁w狂刀冷笑,“你以為我會讓一個瘋子自己去找一個瞎子?”
韓九指笑了:“那我也不能落后?!?/p>
于是,四人一同行走在夜色中。
城南的盲人球館,早已荒廢多年。
門口的玻璃碎了一半,招牌歪斜地掛在墻上,上面寫著“白氏球館”。
林無道推門而入。
屋里黑漆漆的,只有角落里一盞小燈亮著。
燈下坐著一個人。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襯衫,手里拿著一根老舊的球桿。
他面前是一張破舊的球桌,桌上擺著幾顆彩球。
他看不見。
因為他雙眼蒙著一塊布。
但他似乎感應到了林無道的到來,微微一笑。
“你終于來了。”他說。
林無道走上前,看著他。
“白棋?!?/p>
“是我。”
“你等我很久了?”
“等了很久。”
“你怎么知道我會來?”
“因為你已經(jīng)贏了最難的一場?!?/p>
“可我還沒贏最后那一場?!?/p>
“那是最難的?!卑灼妩c頭,“也是最重要的?!?/p>
“你愿意教我?”
“我一直都在等你。”
屋外,夜風呼嘯。
屋內(nèi),燈光昏黃。
一場新的較量,即將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