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轉(zhuǎn)。

沐秋雅只覺得腦袋像是被塞進了一個正在高速運轉(zhuǎn)的洗衣機，嗡嗡作響，最后殘存的意識是電腦屏幕上那個剛剛因為死機而變成藏藍(lán)色的進度條界面，以及眼皮沉重合上前，部門主管那張隔著磨砂玻璃也依舊模糊卻充滿壓迫感的臉。

“方案……明天一早……”

呵，明天？她的“明天”從來都是前一天的無限續(xù)杯。

意識沉入黑暗前，她甚至沒力氣抱怨一句，只剩下被掏空后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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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一種極致的柔軟觸感將沐秋雅從深沉的疲憊中緩緩?fù)衅?。不是那種趴在硬邦邦辦公桌上導(dǎo)致的手臂酸麻，而是仿佛整個人陷進了云端，每一寸僵硬的肌肉都在被溫柔地承托、安撫。

這觸感陌生得讓她心驚。公司那把人脊椎坐成S型的破椅子，絕對沒有這種功效。

她掙扎著，用盡了這一個月積攢的力氣，才勉強掀開了仿佛重若千斤的眼皮。

入目的不是熟悉的辦公室格子間灰白的隔板，也不是家里那盞用了五年、燈罩都有些發(fā)黃的小臺燈。而是一片幽深、華麗的穹頂，暗色調(diào)的浮雕纏繞著，勾勒出一些她從未見過的奇異生物與花紋，穹頂中央垂下一盞巨大的、由黑水晶和某種暗銀色金屬構(gòu)筑的枝形吊燈，即便在沒有直接光源的情況下，也自行散發(fā)著幽冷、朦朧的光輝。

哥特風(fēng)。而且是頂配奢華版的。

沐秋雅猛地坐起身，厚重的、觸感絲滑得不像話的墨黑色絨被從身上滑落。她環(huán)顧四周，心臟開始不規(guī)律地狂跳。這是一間大得離譜的寢宮，冰冷的石墻與溫暖的壁爐形成奇異的對比，高大的彩色玻璃窗投射下斑駁陸離的光影，空氣里彌漫著一種類似古老書籍和冷檀香混合的氣息。 死寂。

一種令人心慌的死寂。沒有鍵盤噼里啪啦的聲響，沒有同事不斷的咳嗽和電話鈴聲，沒有空調(diào)外機沉悶的嗡鳴……什么都沒有。這份安靜，比凌晨三點的辦公室還要空洞。

她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摸桌上的眼鏡，卻摸了個空。

視線有些模糊，她跌跌撞撞地翻身下床，赤腳踩在柔軟得能淹沒腳踝的獸皮地毯上，踉蹌著走向房間一角那個看起來像是梳妝臺的地方。那里立著一面巨大的、邊緣雕刻著繁復(fù)荊棘與玫瑰圖案的銀鏡。

當(dāng)她的目光觸及鏡面時，時間仿佛瞬間凝固了。

當(dāng)她的目光觸及鏡面時，時間仿佛瞬間凝固了。

頭上原本的黑發(fā)間，竟生出了一對小巧而玲瓏的龍角！那對龍角呈現(xiàn)出晶瑩的暗紅色，如同最上等的瑪瑙雕琢而成，在幽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妙的光澤。角身流暢的曲線透著說不出的威嚴(yán)，與她那頭烏黑的長發(fā)形成了驚艷的對比。

更讓她難以置信的是臉龐——那對如同烙印般伴隨她多年、象征著無數(shù)個熬夜加班的濃重黑眼圈，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鏡中映出的肌膚光滑細(xì)膩，仿佛最上等的白瓷，透出一種健康的、自然的瑩潤光澤，吹彈可破。長期面對電腦屏幕的暗沉和疲憊痕跡被徹底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連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精致與鮮活。

沐秋雅徹底愣住了。

她下意識地抬手，指尖顫抖著輕觸額上的龍角。冰涼的、堅硬的觸感無比真實，帶著一種奇異的生命力。她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觸手所及是難以置信的柔滑，仿佛從未被生活的壓力侵蝕過。

“這……”一個單音節(jié)的、帶著明顯疑惑的氣音從她喉嚨里溢出。連她自己的聲音，似乎都少了幾分以往的沙啞干澀，多了一絲清泉般的澄澈。

魔物娘？不，看這威嚴(yán)又美麗的龍角，更像是……龍女？

996的“福報”非但沒能追到異世界，反而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身徹底凈化了？連帶著她作為資深社畜最“榮耀”的勛章——那對黑眼圈，也被無情地剝奪了？

這份過于完美的“新手禮包”，反而讓她心里更加沒底。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職場摸爬滾打練就的警惕心讓她非但沒有感到喜悅，反而升起一股更大的荒謬感和不確定性。

她對著鏡中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美麗得有些不真實的影像，微微蹙起了眉頭，龍角也隨之折射出一道微光。

所以……現(xiàn)在這算是什么？無償加班導(dǎo)致的工傷，在異世界以物種突變的形式得到了補償？那這補償標(biāo)準(zhǔn)，是誰定的？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

沉穩(wěn)而規(guī)律的敲門聲打破了寢宮內(nèi)令人窒息的死寂，將沐秋雅從自我認(rèn)知的混亂漩渦中猛地拽出。

她的心臟驟然收緊，幾乎要跳出胸腔。龍尾（如果那算是她的尾巴的話）不受控制地僵直，掃過柔軟的地毯，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是誰？這里的“原住民”？發(fā)現(xiàn)她這個冒牌貨了？

無數(shù)個糟糕的念頭瞬間閃過腦海，比應(yīng)對甲方的臨時改需求還要讓她心驚膽戰(zhàn)。她幾乎是本能地環(huán)顧四周，尋找可以藏身或者用作武器的東西——可惜，除了看起來價值連城的裝飾品和厚重的家具，一無所獲。

敲門聲再次響起，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堅持。

逃不掉。沐秋雅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喉嚨口的悸動。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多年應(yīng)付難纏客戶和上司的應(yīng)變能力武裝自己。盡管內(nèi)心慌得一批，但她面上卻迅速調(diào)整表情，試圖模仿出……嗯，模仿出她想象中一位“龍女”該有的、帶著疏離感的高深莫測。

她清了清嗓子，那變得清越動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試探性地開口：“誰？”

門外沉默了片刻，隨后，一個低沉而恭敬的男聲傳了進來，語調(diào)帶著奇異的古老韻律：“陛下，您醒了。臣下是近衛(wèi)團長戈勞克茲。感知到寢宮內(nèi)有蘇醒的波動，特來確認(rèn)您的安好?！?/p>

陛……下？

這個稱呼像是一道驚雷，在她腦海里炸開。之前的魔王猜想似乎被坐實了，而且還是“陛下”這種級別的？沐秋雅感覺自己的龍角都在發(fā)麻。

她穩(wěn)住心神，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獲取信息，不能露怯。她盡量讓聲音顯得平穩(wěn)，甚至帶上了一絲剛睡醒般的慵懶（天知道她剛才經(jīng)歷了怎樣的精神風(fēng)暴）：“嗯。我……沒事?！?/p>

門外的戈勞克茲似乎并未起疑，繼續(xù)恭敬地匯報：“如此甚好。陛下，今日的晨間議事即將開始，諸位大臣已在偏殿等候，關(guān)于北部邊境的魔族騷動以及新季度……呃，‘深淵侵蝕區(qū)’的凈化預(yù)算，都需要您親自定奪?！?/p>

議事？大臣？預(yù)算？！

沐秋雅的眼前一陣發(fā)黑。這熟悉的流程，這該死的既視感！不就是異世界版本的晨會和項目審批嗎？！連“預(yù)算”這個詞都跨越了世界線精準(zhǔn)打擊！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明顯是睡袍的裝扮，又摸了摸額頭那對存在感極強的龍角，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所以，從社畜到魔王，不過是換了個地圖，從給資本家打工變成給……整個魔族（？）打工？連黑眼圈都沒了，是不是意味著以后連加班猝死的借口都沒了？

她對著門外，用盡全身力氣才維持住聲線的平穩(wěn)，問出了那個至關(guān)重要、關(guān)乎未來“職業(yè)生涯”的問題：

“呃那個……今天的議事，預(yù)計要開多久？有……茶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