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聲回蕩在皇城上空,也為大慈恩寺鍍上一層莊重的余暉。
沈清漪與武元照隨妃嬪、公主們至此祈福,裊裊檀香中,她一眼便看見了那個引人注目的僧人——辯機。
他身著素色僧袍,手持經(jīng)卷,面容清俊,眼神澄澈,確有一副潛心修行的模樣。
然而,當(dāng)高陽公主步入大殿時,沈清漪敏銳地捕捉到辯機眼神細(xì)微的變化。那般迅疾而隱蔽的交互,未能逃過她的眼睛:
高陽公主腰間絲絳不慎勾住案角,辯機看似目不斜視,卻極其自然地抬手拂過,用巧勁為她解圍;公主祈福時,一陣穿堂風(fēng)險些吹滅燭火,辯機不動聲色地移步,用寬大的僧袖為她護住搖曳的燈焰。
“這僧侶倒是心細(xì)?!蔽湓赵谝慌缘吐曉u價。
沈清漪微微頷首,心中卻警鈴大作。她想起李泰的囑托,也想起宮中關(guān)于高陽公主與佛門弟子往來過密的些許流言。這絕非簡單的佛事交流。
祈福間隙,高陽公主果然尋了個由頭,將武元照叫到一旁說話。沈清漪則緩步至經(jīng)架旁,隨手翻閱,實則留意著辯機的動向。
只見高陽公主的貼身侍女悄悄將一物塞給一個小沙彌,低語幾句。
那小沙彌左右張望,快步走到辯機身邊,將一用菖蒲草編成的精巧手環(huán)遞了過去,低聲道:“公主說,愿佑法師平安?!?/p>
辯機神色微動,雙手接過那菖蒲手環(huán),并未立刻佩戴,而是小心翼翼納入懷中,合十低誦一聲佛號。
沈清漪離得近,隱約聽見他那句近乎氣音的“多謝女菩薩”。
情絲纏繞,竟是這般模樣。沈清漪心下明了,這已遠(yuǎn)超普通香客與僧侶的情誼。
高陽公主大膽熱烈,不顧禮法;辯機雖恪守清規(guī),卻也難掩凡心萌動。這段禁忌之情,一旦曝光,必將引發(fā)軒然大波。
回宮的路上,武元照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清漪,高陽公主方才......向我打聽了辯機法師平日譯經(jīng)的時辰。”
“你如何說?”
“我只推說不知?!蔽湓挣久?,“但我看她神色,似乎并未死心。她與那辯機......”
沈清漪握住她的手,輕輕按了按,示意她隔墻有耳。
“公主之事,非你我能置喙?!彼驼Z,“但此事牽涉甚廣,不僅關(guān)乎公主清譽,更牽動佛門與皇室的關(guān)系。 我等需格外謹(jǐn)慎,切勿卷入其中?!?/p>
然而,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
數(shù)日后,一個驚人的消息便在宮中暗地里流傳開來——長安城內(nèi)發(fā)生盜竊案,官府搜查時,竟在辯機的僧舍內(nèi)搜到了高陽公主贈予的金寶神枕!
此事如同巨石落水,激起千層浪。太宗皇帝聞訊震怒,深感皇家顏面盡失,并借此機會打壓佛教勢力。
辯機當(dāng)即被收押,定罪幾乎已成定局。
風(fēng)雨之夜,高陽公主竟不顧一切,淋得渾身濕透,闖入沈清漪與武元照的居所。
她屏退宮人,昔日明媚驕縱的臉上此刻滿是淚痕與倉皇,她抓住武元照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元照,清漪,你們素來有急智......救他,幫我救他!只要你們能設(shè)法救下辯機,日后但凡有所求,我必傾力相助!”
武元照面露不忍,看向沈清漪。沈清漪心中卻是波瀾驟起。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若能借此施恩于高陽公主,將來或能得到一位強援。但這也是一個巨大的陷阱,一旦行事不密,被陛下或韋貴妃等人察覺,她們必將萬劫不復(fù)。
救,還是不救?如何救?
沈清漪的腦海中飛速權(quán)衡著利弊,以及那冥冥之中可能與李泰的計劃產(chǎn)生的關(guān)聯(li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