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林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個租來的老舊公寓的。

手里的黑色名片像一塊烙鐵，燙得他掌心發(fā)疼。蘇蔓的話語，混合著“教父”的酒意，在他腦海里反復回響。

“扮演我的男朋友?！?/p>

“設計總監(jiān)職位，三倍薪酬，預支半年薪水?！?/p>

“我們之間，除了這紙合約，不會有任何多余的糾纏?！?/p>

誘惑巨大得像一個眩目的漩渦。預支的半年薪水，足以讓他立刻擺脫眼前的窘迫，甚至能匯一筆錢給家里，讓母親安心。設計總監(jiān)的職位，更是他職業(yè)生涯不敢想象的一次飛躍。

但代價呢？

出賣自己的時間和身份，去扮演一個虛擬的角色，在一個他完全陌生的頂級圈子里招搖撞騙。這與他堅持的“真實”和“尊嚴”背道而馳。今天他剛為堅守專業(yè)原則而失業(yè)，晚上就要為了錢去扮演別人的男友？

荒謬絕倫。

他將自己摔進那張吱呀作響的舊沙發(fā)里，環(huán)顧四周。斑駁的墻皮，老舊的家具，窗外是其他租戶晾曬的廉價衣物在夜風中飄蕩。這就是他奮斗多年，在這座城市留下的所有。而蘇蔓提出的條件，像是一把金色的鑰匙，瞬間就能為他打開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尊嚴和現(xiàn)實，像兩頭野獸在他心中撕咬。

他想起了陳浩的話：“尊嚴能當飯吃嗎？”

他想起了經(jīng)理王明譏諷的眼神：“客戶不滿意，就是最大的問題！”

他想起了母親在電話里小心翼翼的期盼。

也許陳浩是對的。在生存面前，那點可憐的、不合時宜的尊嚴，或許真的應該暫時擱置。

他拿起素描本，翻看著里面那些未能實現(xiàn)的設計構想，那些充滿靈感和熱忱的線條。蘇尚集團，那是時尚和設計的殿堂。如果……如果能有機會在那里施展才華，哪怕起點是基于一場交易，是否也值得？

“我需要一個看起來不像演員的‘演員’。你身上這種……與現(xiàn)實格格不入的耿直……”

蘇蔓的話再次響起。她看中的，恰恰是他剛剛因此失業(yè)的特質(zhì)。這像是一個絕妙的諷刺，又像是一線詭異的生機。

一夜無眠。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林楓眼中的掙扎漸漸被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然取代。

他拿起手機，看著時間一點點走向中午。十一點五十分，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按照名片上的號碼，撥通了電話。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

“是我，林楓。”他的聲音因熬夜和緊張而有些沙啞，“我接受你的提議?！?/p>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傳來蘇蔓平靜無波的聲音，似乎早已料到這個結果：“很好。一小時后，到蘇尚集團總部樓下，會有人接你?！?/p>

說完，便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一小時后，林楓換上了他唯一一套能拿得出手的西裝，站在了蘇尚集團那棟高聳入云的玻璃幕墻大廈樓下。他感覺自己像一顆被扔進銀河的沙子，渺小而無措。

一位穿著職業(yè)套裝、表情一絲不茍的女助理早已等在那里，將他引向了直達頂層的專用電梯。

副總裁辦公室里，蘇蔓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處理文件。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在她身上鍍上一層金邊，氣場比昨晚在酒吧時更具壓迫感。她抬眸看了林楓一眼，眼神淡漠，如同看待一件剛送達的貨物。

“坐?！彼噶酥笇γ娴囊巫?。

林楓坐下，努力讓自己的姿態(tài)顯得自然。

蘇蔓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推到他面前。“這是合約。詳細規(guī)定了你的職責、權利、報酬以及保密條款。仔細看完，沒有異議就簽字。”

林楓拿起那份厚厚的合約。條款極其詳盡，甚至可以說是嚴苛。

· 職責： 隨傳隨到，在一切必要場合扮演深情、體貼、有品位的男友角色。不得主動透露合約內(nèi)容，不得在未經(jīng)允許的情況下與蘇蔓有任何肢體接觸（必要表演場合除外）。

· 權利： 獲得蘇尚集團旗下“創(chuàng)意設計中心”設計總監(jiān)職位，年薪XX萬（確為之前三倍）。簽約后立即預支半年薪水?？色@得必要的形象包裝（服裝、造型等）。

· 保密條款： 合約期內(nèi)及合約終止后五年內(nèi)，嚴禁以任何形式泄露合約內(nèi)容，否則將面臨巨額違約金索賠。

· 終止條款： 合約期半年。任何一方若嚴重違約，另一方有權單方面終止合約。

一條條，一款款，將這場交易界定得清晰而冰冷，不留任何模糊的余地。

林楓的目光在“扮演”、“不得主動”、“保密”、“違約金”這些字眼上停留片刻，然后翻到最后一頁，拿起了筆。

筆尖懸在簽名處，有片刻的凝滯。他知道，這一筆下去，他的人生軌跡將徹底改變。

蘇蔓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催促，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在等待一個早已確定的答案。

終于，林楓落下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筆觸堅定，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蘇蔓接過簽好的合約，檢查了一下簽名，嘴角似乎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轉瞬即逝。

“歡迎加入，林總監(jiān)?！彼鹿k地說，“Annie（之前的助理）會帶你去人事部辦理入職，并安排你的新辦公室。預支的薪水今天會到賬。今晚七點，你需要以我男友的身份，陪我參加一場家庭晚宴。這是你的第一次‘演出’，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p>

林楓站起身，感覺腳下有些虛浮。角色轉換快得超乎想象。

“我需要做什么準備？”

“Annie會告訴你細節(jié)?！碧K蔓已經(jīng)低下頭，重新看向文件，下了逐客令，“你只需要記住，從現(xiàn)在開始，你是我蘇蔓選中的人。無論面對誰，保持你那份‘耿直’就好，但，要懂得分寸?！?/p>

林楓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個在陽光下美得有些不真實，卻也冰冷得如同精密機器的女人。

然后，他轉身，跟著助理離開了辦公室。

當他走出那棟大廈，手機震動了一下，銀行入賬短信如期而至。看著那一長串數(shù)字，他并沒有預想中的狂喜，反而覺得心頭沉甸甸的。

一場為期半年的戲劇，已經(jīng)拉開帷幕。

而他，賣掉了自己，換來了一個看似華麗的舞臺和一份沉重的“片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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