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喧囂和煙霧繚繞，與“隅”吧的靜謐高雅截然不同。林楓趕到時，陳浩已經(jīng)喝掉了半瓶威士忌，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煩悶。

“瘋子，你可算來了！”陳浩一把將他拉到位子上，給他滿上一杯，“媽的，這操蛋的投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天天勾心斗角，壓力大到頭禿！”

林楓看著好友眉宇間的疲憊，與自己鏡中看到的影像莫名重疊。他端起酒杯，與陳浩碰了一下，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種久違的、真實的刺痛感。

“你呢？最近怎么樣？找到新工作了嗎？”陳浩吐完苦水，關(guān)心起林楓來，“要是還沒著落，我這邊倒是有個機會，就是得放下身段，可能跟你之前的設(shè)計不太一樣，但錢給得還算到位……”

看著陳浩真誠的目光，林楓喉嚨有些發(fā)緊。他無法說出真相，無法告訴這個最好的朋友，自己現(xiàn)在住著豪宅，穿著頂級西裝，拿著他難以想象的高薪，扮演著另一個女人的男朋友。

“找到了。”林楓避開他的眼神，晃著酒杯，“在一家……新公司，做設(shè)計總監(jiān)?！?/p>

“我靠！設(shè)計總監(jiān)？行啊瘋子！”陳浩用力拍了他一下，由衷地為他高興，“哪家公司？規(guī)模怎么樣？待遇如何？你小子可以啊，不聲不響就搞了個大的！”

一連串的問題像子彈一樣射來，林楓只能含糊其辭：“一家……時尚相關(guān)的公司，剛起步不久，待遇……還行?！彼麩o法說出“蘇尚集團”這個名字，那太具爆炸性。

“時尚行業(yè)？可以??！難怪我看你這身行頭……”陳浩打量著他，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探究，“這料子，這剪裁，不像你平時的風(fēng)格啊。你小子，該不會是走了什么桃花運，被富婆包養(yǎng)了吧？”他本是開玩笑，話一出口，卻看到林楓身體瞬間的僵硬和臉上閃過的極其不自然的神色。

陳浩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啊傋?，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怎么回事？”

林楓深吸一口氣，知道瞞不過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但他也不能說出合約。他只能選擇一個接近真相，卻又模糊了核心的版本。

“我……確實認(rèn)識了一個人。”林楓斟酌著用詞，聲音低沉，“她條件很好，也幫了我很多。我現(xiàn)在的工作，住的地方，都跟她有關(guān)?！?/p>

陳浩愣住了，半晌才消化了這個信息，臉色變得嚴(yán)肅起來：“所以……是真的？你……你真的……”他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語，最終化作一聲重重的嘆息，“瘋子，我知道你難，家里壓力大，但咱們做人得有底線，不能……”

“不是你想的那樣！”林楓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急切和狼狽，“我們……算是各取所需。她需要我扮演一個角色，我需要她提供的資源和機會。很復(fù)雜，但我沒做違背底線的事。”

他說得含糊，陳浩卻聽出了其中的沉重。他看著林楓，眼神里充滿了復(fù)雜的情感，有關(guān)切，有擔(dān)憂，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失望。

“各取所需……”陳浩重復(fù)著這個詞，苦笑了一下，“瘋子，這條路不好走。你把自己放在一個什么位置？等你不需要那些資源了，或者她不需要你扮演了，你怎么辦？到時候，你還回得來嗎？”

這些話像針一樣扎進林楓的心里，正是他這些日子以來不敢深想的隱憂。

接下來的酒，喝得有些沉悶。陳浩不再追問，只是默默地喝著酒，偶爾拍拍林楓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林楓能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隔了一層看不見的膜。

離開酒吧，夜風(fēng)一吹，林楓感到一陣清醒的涼意。陳浩的話在他腦海里反復(fù)回響：“你還回得來嗎？”

他站在街頭，看著霓虹閃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從他簽下那份合約起，他的人生軌跡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不可逆的偏轉(zhuǎn)。無論他如何試圖在內(nèi)心劃清界限，在外界看來，他已經(jīng)被打上了“蘇蔓附屬品”的標(biāo)簽。

回到公寓時，已近午夜。

讓他意外的是，客廳里還亮著燈。蘇蔓沒有在書房，而是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腿上蓋著薄毯，似乎是在……等他？

聽到開門聲，她抬起頭。她的妝已經(jīng)卸了，素顏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和疲憊，少了幾分平日的凌厲，多了幾分屬于她這個年齡的柔和。

“回來了?！彼穆曇魩е唤z沙啞。

“嗯?！绷謼髡驹谛P(guān)，有些局促?？諝庵袕浡环N不同于以往冰冷公式化的微妙氣氛。

“你朋友……沒事吧？”蘇蔓忽然問道，語氣很隨意，仿佛只是隨口一提。

林楓卻心中一凜。她怎么會知道他是去見朋友？是猜的，還是……她其實注意到了他出門時的狀態(tài)？

“沒什么，一點工作上的煩心事。”林楓選擇了最安全的回答。

蘇蔓“嗯”了一聲，沒再追問。她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自己交疊的手指上，忽然用一種林楓從未聽過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疲憊和……迷茫的語氣，輕聲說：

“有時候，確實會覺得，身邊連個能說句真話的人都沒有?！?/p>

這句話很輕，卻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楓心中漾開巨大的漣漪。他看著她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的肩膀，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個看似擁有一切的女人，內(nèi)心深處的孤獨。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但“合約”的條框像冰冷的鎖鏈，瞬間扼住了他的喉嚨。

最終，他也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蘇蔓似乎也并沒期待他的回應(yīng)，她攏了攏身上的薄毯，站起身：“很晚了，休息吧。”

她走向主臥，關(guān)上了門。

客廳里，只剩下林楓一個人，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那句帶著孤獨回響的話語。他忽然覺得，這個冰冷的、充斥著交易氣息的空間，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而這種改變，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