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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模糊的輪廓

給予記憶枷鎖

李巖離開后,病房里的寂靜變成了某種有重量的東西,壓得林默喘不過氣?!皟词帧眱蓚€字像淬了毒的針,反復刺扎著他的神經(jīng)。他是誰?一個失去記憶的可憐蟲,還是一個雙手沾滿恩師鮮血的罪犯?

  護士進來給他換了輸液袋,動作麻利,面無表情。林默幾次想開口詢問細節(jié),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該問什么?問火災到底多嚴重?問陳老師的遺體是什么狀態(tài)?還是問警方是否已經(jīng)將他列為嫌疑犯?任何一個問題,都可能將自己推向更危險的境地。

  那張紙條,是警告,還是栽贓?

  他仔細回想著李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那位刑警隊長看起來公事公辦,但那雙銳利的眼睛背后,藏著多少未說出口的懷疑?“唯一在場者”,這個身份本身就是最大的嫌疑。

  下午,病房門被輕輕敲響。一個穿著素雅、戴著無框眼鏡的年輕女人探進頭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和悲傷。是張薇,他和陳遠的科研助理,一個聰明而細致的女孩。

  “林博士,您醒了!”張薇快步走進來,眼眶有些發(fā)紅,“真是嚇死我們了。您感覺怎么樣?”

  “頭還是很痛,”林默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注意著對方的反應,“而且,很多事都想不起來了?!?/p>

  張薇嘆了口氣,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誰能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陳教授他……”她聲音哽咽,低下頭,用指尖擦了擦眼角。

  “張薇,”林默試探著問,“火災那天晚上,你知道我和陳教授在實驗室做什么嗎?”

  張薇抬起頭,眼神有些閃爍,避開了林默的直視:“我……我不太清楚。那天我下班比較早。走的時候,實驗室里只有陳教授在。后來……后來就出事了?!彼Z速稍快,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實驗室的電腦……”林默想起關(guān)鍵,“數(shù)據(jù)有沒有備份?”

  “主服務器所在的區(qū)域燒毀最嚴重,”張薇搖搖頭,語氣遺憾,“硬盤……估計是保不住了。警方技術(shù)科的人來看過,說恢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彼D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不過,陳教授習慣在私人電腦里存一些重要進度的備份,也許……”

  私人電腦?那臺陳遠從不離身的筆記本電腦?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如果硬盤毀了,那臺電腦可能就是“米諾斯”項目僅存的希望,也是解開謎團的鑰匙。但它現(xiàn)在在哪里?是在火災中損毀了,還是落在了警方,或者……別的人手里?

  張薇又安慰了林默幾句,讓他好好休息,便起身告辭了。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林默心中的疑云并未散去。她剛才的閃爍其詞,是源于悲傷和恐懼,還是另有隱情?

  傍晚,在醫(yī)生的允許下,林默可以短暫地下床活動。他借口透氣,慢慢踱步到住院部樓下的小花園。夕陽的余暉給一切涂上了一層暖金色,但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他需要回現(xiàn)場看看。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變得無比強烈。盡管警方可能已經(jīng)封鎖了現(xiàn)場,但他必須去。那片廢墟里,或許藏著喚醒記憶的線索,或者能證明他清白的證據(jù)。

  他叫了一輛出租車,報出大學的地址。車子駛離醫(yī)院,窗外的街景熟悉又陌生,三個月的記憶空白讓這座城市顯得有些不真實。

  來到熟悉的生命科學學院大樓前,林默的心沉了下去。大樓西側(cè)的一個窗口被熏得漆黑,周圍拉著明黃色的警戒線,在夕陽下格外刺眼。那里就是他待了無數(shù)個日夜的實驗室。

  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遠遠站著,指指點點,低聲議論著。林默壓低了帽檐,正準備想辦法靠近,目光卻被警戒線外不遠處的一個身影吸引。

  那是一個穿著黑色長裙的年輕女子,身形單薄,站在一片枯萎的冬青叢旁。她手中捧著一束白色的菊花,靜靜地望著那扇漆黑的窗口。晚風吹起她的長發(fā),側(cè)臉線條清晰而哀傷。

  是陳雪。陳遠教授的獨生女。

  林默的腳步釘在了原地。他見過陳雪幾次,一個驕傲又敏感的姑娘,深受父親寵愛。此刻,她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深切的悲慟,像無形的波紋擴散開來。

  陳雪似乎感受到了目光,緩緩轉(zhuǎn)過頭。當她看清站在不遠處的人是林默時,那雙原本盛滿悲傷的眼睛里,瞬間迸發(fā)出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冰冷的恨意。那恨意如此尖銳,如此不加掩飾,仿佛要將林默穿透。

  她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他,然后將手中的菊花輕輕放在地上,轉(zhuǎn)身,決絕地離開。自始至終,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林默站在原地,如同被凍僵。陳雪那仇恨的眼神,比李巖的審問、比那張莫名其妙的紙條,更具沖擊力。在她眼里,他顯然就是那個害死她父親的罪魁禍首。

  警方認為是意外,紙條指控他是兇手,陳雪的眼神確認了他是兇手。

  所有的線索,似乎都指向同一個方向——那片他毫無記憶的、充滿罪惡的空白。

  夜幕悄然降臨,寒意侵體。林默看著那扇漆黑的窗口,仿佛能看到黑暗中張開的巨口。他知道,自己必須走進去,無論里面等待他的是什么。

  證明清白的第一步,就是直面這片廢墟,以及廢墟后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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