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醫(yī)生，求您了……” 簡陽的聲音里帶著難掩的急切，話音未落，膝蓋便重重砸在地上。路雨潼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心頭一跳，忙伸手死死扶住他的胳膊，語氣又急又勸：“簡助理，快起來！就算我愿意治，也得周先生他自己點頭才行啊?！?/p>

她心里早像被兩股力量拉扯得厲害：一邊是清醒的顧慮 —— 周家那攤明爭暗斗的渾水，她半分也不想蹚；可另一邊，醫(yī)者的本能又在反復(fù)叩問 —— 明明有把握讓他重新站起來，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他放棄，實在太可惜了。

“路醫(yī)生，我就知道您心善！” 簡陽眼里瞬間亮起光，錯把她的糾結(jié)當(dāng)成了應(yīng)允，聲音都拔高了些，“求您勸勸少爺，讓您給他治腿吧！” 他沒察覺路雨潼扶著他的手還在微微用力，只當(dāng)她是松了口。

其實路雨潼哪能不怕？周家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光是聽著就讓人頭皮發(fā)麻?？砂状蠊哟┰谏砩希搬t(yī)者” 兩個字就刻進了骨子里 —— 她做不到對一個有機會康復(fù)的病人，說出 “放棄” 兩個字。

“路醫(yī)生，我勸過少爺不下十次了，可他怎么都不聽?！?簡陽的聲音又沉了下去，帶著幾分無奈的委屈，“他不是不信您的醫(yī)術(shù)，是怕…… 怕把您卷進周家的麻煩里。所以我才想著，只有您親自去勸，他或許才肯松口?！?他頓了頓，又壓低聲音補了句，語氣里滿是懇求，“這次我來找您，少爺他根本不知道?！?/p>

路雨潼望著他泛紅的眼睛，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不是不想治，是不敢輕易答應(yīng) —— 往前一步是醫(yī)者的本分，可身后那片看不見的陰影，又讓她邁不開腳。

沉默了好一會，她才輕輕嘆了口氣：“你給我些時間，讓我再考慮考慮吧?！?/p>

簡陽也知道不能逼得太急，聞言忙點了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這是少爺?shù)穆?lián)系方式，路醫(yī)生您想通了，隨時找他?！?說完，他又對著路雨潼深深鞠了一躬，才轉(zhuǎn)身走出咖啡館。

路雨潼推門進屋時，就見廚房方向透出暖黃的光，張珒巖正低頭忙著。她沒像往常那樣湊過去搭話，只拖著灌了鉛似的腿往沙發(fā)一癱，連鞋都沒顧上換。簡陽剛才說的那些話還在腦子里打轉(zhuǎn)，像團纏成死結(jié)的線，越想越亂，連張珒巖端著餐盤走近、把碗筷輕輕放在茶幾上的動靜，都沒察覺。

“丫頭，發(fā)什么呆？先起來吃飯?！?男人的聲音帶著煙火氣，落在耳邊時，路雨潼才慢悠悠抬了眼。

“小師叔，” 她蜷在沙發(fā)里，聲音蔫蔫的，“我不想吃，心里煩得很，總也想不通?！?/p>

張珒巖沒催，只把餐盤往她跟前推了推，語氣認(rèn)真得有點可愛：“什么事想不通？先吃飽飯，有力氣了，說不定就想通了?！?/p>

這話逗得路雨潼 “噗嗤” 笑出了聲。再聞著空氣中飄來的飯菜香 —— 是她愛吃的清蒸豉汁排骨和蒜蓉炒通心菜，終究抵不住誘惑，乖乖坐直了身子，拿起了筷子。

兩人安靜吃了會兒，張珒巖才貌似不經(jīng)意地問：“到底什么事，讓我們丫頭這么煩？”

路雨潼扒著米飯，把周啟安的情況撿重點說了 —— 那人的腿傷，背后復(fù)雜的背景，還有自己拿不定主意的糾結(jié)。

張珒巖聽得仔細(xì)，筷子頓在半空片刻，抬眼看向她：“你主要顧慮的是什么？是自己的安危，還是家里人？”

“都有，” 路雨潼放下筷子，眉頭又皺了起來，“但我最怕的是…… 怕連累玉龍山，連累師父，還有你們?！?/p>

“我們有什么好怕的？” 張珒巖語氣輕松，眼底卻帶著篤定，“你師父那功夫，放眼望去沒幾個能打得過他；你師公就更不用說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真有人想找他麻煩，也得先能找著人?！?/p>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路雨潼臉上，語氣沉了沉：“要說擔(dān)心，也就剩我們兩個。但我只是你小師叔，他們就算想做什么，也該知道我威脅不到。所以說到底，你其實是在擔(dān)心自己，對不對？”

“我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路雨潼別開臉，嘴硬道，“我這條命又不值錢，就算真出點什么事，也沒幾個人會在意?！?/p>

話音剛落，額頭就被筷子輕輕敲了一下，不疼，卻帶著點嗔怪。張珒巖無奈又好笑：“你這丫頭，真是沒良心。你要是出事，你師父不會難過？我不會難過？”

路雨潼捂著額頭，立馬討?zhàn)垼骸鞍パ?，小師叔你輕點！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嘛！”

張珒巖這才收回手，又問：“那既然這么怕，你又為什么會猶豫？按理說，直接推了就是?！?/p>

“因為我是醫(yī)生啊，” 路雨潼垂著眼，語氣軟了下來，“他那腿，明明有機會站起來的，我要是不管，總覺得心里過意不去。而且……” 她抬眼，有點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治好他的話，酬勞肯定不少。”

張珒巖剛端起碗，聞言動作一頓，放下碗筷瞥了她一眼，語氣帶著點調(diào)侃：“你很缺錢？”

“也不是很缺啦，” 路雨潼小聲說，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含糊道，“就是想著，要是能多賺點，我們就能換個大點的房子，到時候你就不用總睡沙發(fā)了?！?/p>

“我們” 兩個字輕輕飄進耳朵里，張珒巖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瞬間亮堂起來。他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當(dāng)即拍板：“那這忙就幫！咱們玉龍山的規(guī)矩你忘了？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有你師公、師父，還有我在，天塌下來，我們扛著。

路雨潼聽完，心里堵了許久的郁結(jié)像是被山間的清風(fēng)卷走，瞬間敞亮通透，懸著的那點猶豫也終于落了地，拿定了主意。她指尖還捏著筷子，正小口扒著碗里的飯，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要緊事，抬眼望向?qū)γ娴娜?，一連串問題帶著點雀躍脫口而出：“小師叔，你以前在山上跟師公學(xué)的是什么呀？是不是跟我?guī)煾敢粯?，又練功夫又學(xué)醫(yī)術(shù)？還有還有，你打得過我?guī)煾覆?？對了，你師兄說你連手機支付都不會，你到底是去哪個國家留的學(xué)呀？”

張珒巖聞言，嘴角彎起一抹淺笑，放下瓷勺慢悠悠反問：“怎么突然這么好奇我的事？是覺得我功夫不行，往后要你這小丫頭罩著？”

路雨潼早料到他不會正經(jīng)回答，當(dāng)即放下碗筷，白了他一眼，語氣里帶著點嗔怪：“你這一米九的大高個，好意思讓我一個女孩子保護？” 話音剛落，她又軟下語調(diào)，尾音輕輕往上挑，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撒嬌：“小師叔，我今天真的太累了，洗碗的事…… 就麻煩你啦?！?/p>

話一說完，不等張珒巖應(yīng)聲，她便麻利地起身，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fēng)，轉(zhuǎn)個彎就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連身后可能傳來的回應(yīng)都沒回頭接，只留下個帶著點狡黠的背影。

張珒巖看著她輕快的背影，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直到臥室門輕輕合上，他臉上的笑意才緩緩?fù)嗜?，拿起手機按下一串熟悉的號碼。電話接通，那頭傳來恭敬的一聲 “總裁”，張珒巖的語氣瞬間冷了下來，沒了半分方才的柔和：“派人盯著夏莉母子，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別放過。另外，再派幾個人暗中跟著路雨潼，確保她的安全，不能出一點差錯。還有，梨花堂的安保工作再加強一層，絕不能有疏漏。”

掛了電話，張珒巖靠在沙發(fā)上，指尖還殘留著手機的涼意。他抬眼望向窗外的夜色，思緒卻不由自主地跌進了塵封的回憶里 —— 那年他才五歲，父親因不肯同流合污，被人暗中在車?yán)飫恿恕帜_。一場慘烈的車禍，父親和母親當(dāng)場殞命，他僥幸只受了些輕傷。師父當(dāng)年雖算出父親有此劫數(shù)，可等趕到時，早已回天乏術(shù)。后來，是師父把渾身是傷、滿眼惶恐的他帶回了玉龍山上，才給了他一個容身之處。

想到這里，他眼底深處那點殘存的溫和徹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冽的殺意，與方才那個溫和的 “小師叔” 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