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邁巴赫駛離蘇家老宅所在的街區(qū),匯入主干道的車流,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尋常的商務(wù)拜訪。
車內(nèi),蘇晚檸依舊閉目靠在椅背上,濃密的長睫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她眼底可能泄露的任何情緒。只有微微抿緊的唇線,透露出她內(nèi)心并非全然的平靜。
與蘇宏遠和柳婉云的正面交鋒,雖在她的計劃之內(nèi),但真正面對那兩張寫滿震驚、憤怒與恐慌的臉時,那些被刻意塵封的、屬于五年前的鈍痛與冰冷,依舊會絲絲縷縷地滲出來。
不是眷戀,而是對人性之惡的齒冷。
她緩緩睜開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的寒冽。拿出手機,屏幕上有杰克發(fā)來的簡短消息:【股權(quán)變更文件已正式提交交易所公告。蘇氏股價開盤下挫3.5%?!?/p>
意料之中。蘇氏集團本就風(fēng)雨飄搖,最大競爭對手(雖然是秘密的)突然成為重要股東,市場自然會用腳投票。
她回復(fù)了一條:【密切關(guān)注,按計劃進行下一步。】
然后,她撥通了云山之巔別墅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安妮,背景音里還能聽到蘇子晞玩玩具火車發(fā)出的“嗚嗚”聲。
“媽咪!”小家伙耳尖,立刻跑過來搶過電話,聲音雀躍,“你忙完了嗎?什么時候回家呀?我的新城堡快拼好啦!”
聽到兒子充滿活力的聲音,蘇晚檸周身的寒意瞬間驅(qū)散了大半,唇角不自覺地?fù)P起溫柔的弧度:“快了,寶貝。媽咪一會兒就回去,檢查你的城堡拼得怎么樣?!?/p>
“保證完美!”蘇子晞信心滿滿,“安妮姐姐都夸我厲害呢!”
又和兒子聊了幾句,聽著他嘰嘰喳喳地分享著早上的趣事,蘇晚檸的心徹底安定下來。掛斷電話后,她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銳利。
為了晞晞,她也必須將這條路,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
蘇家老宅,此刻已是一片狼藉與死寂。
蘇宏遠跌坐在沙發(fā)上,臉色灰敗,胸口劇烈起伏,那份股權(quán)文件散落在他腳邊,如同嘲諷的符咒。柳婉云在一旁哭哭啼啼,一邊替他順氣,一邊語無倫次地咒罵著。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這個小賤人!她怎么敢!她哪里來的錢?!那些股東……王董、李總他們怎么會……”柳婉云的聲音尖利刺耳。
“閉嘴!”蘇宏遠猛地一揮手臂,將柳婉云推開,赤紅著眼睛吼道,“哭!就知道哭!有什么用!”
他掙扎著站起身,踉蹌著走到座機旁,手指顫抖地?fù)艽蛑菐讉€小股東的電話。第一個,無人接聽;第二個,占線;第三個,終于接通了,對方卻支支吾吾,只說對方出價優(yōu)厚,是正常的商業(yè)行為,便匆忙掛了電話。
“砰!”蘇宏遠狠狠將話筒砸在話機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正常的商業(yè)行為?狗屁!這分明是早有預(yù)謀的狙擊!蘇晚檸,她回來就是為了報復(fù)!報復(fù)蘇家,報復(fù)他這個父親!
一股徹骨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他想起蘇晚檸臨走時那句“拿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還有那雙冰冷徹骨、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她知道了什么?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不僅僅是錢的問題,她最后那句“可能存在違規(guī)操作的投資項目”……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了他的頭頂。蘇氏集團近幾年為了維持表面風(fēng)光和快速回籠資金,確實有幾個項目在審批和資金用途上打了擦邊球,甚至有些更隱秘的……一旦被捅出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她是在威脅他!
這個認(rèn)知讓蘇宏遠渾身發(fā)冷。
“宏遠,現(xiàn)在怎么辦???”柳婉云六神無主地抓住他的胳膊,“不能讓那個小賤人得逞啊!蘇氏是我們的!是留給我們兒子的!”
“兒子?”蘇宏遠猛地甩開她,眼神猙獰,“你那個寶貝兒子除了會花天酒地,還會干什么?他能指望得上嗎?!”
柳婉云被噎得說不出話,只能捂著臉嗚嗚地哭。
就在這時,蘇宏遠的手機響了,是公司秘書打來的,語氣焦急地匯報著股價持續(xù)下跌以及幾家合作銀行突然致電詢問公司財務(wù)狀況的消息。
屋漏偏逢連夜雨。
蘇宏遠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再次栽倒。他強撐著對秘書吼道:“穩(wěn)住!想辦法穩(wěn)住股價!就說……就說我們引入了戰(zhàn)略投資者,是利好!對,就這么說!”
掛斷電話,他癱在沙發(fā)上,大口喘著氣,額頭上全是冷汗。引入戰(zhàn)略投資者?呵,只怕引來的不是投資,是豺狼!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斃!
蘇宏遠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必須想辦法,必須找到制衡蘇晚檸的方法!他猛地想起林薇薇那個電話……對,林薇薇!她似乎也很忌憚這個Evelyn Su?還有顧辰逸……顧辰逸知不知道蘇晚檸回來了?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重新拿起手機,翻找著通訊錄。他需要盟友,哪怕只是暫時的!
---
顧氏集團總裁辦公室。
秦風(fēng)將一份剛收到的財經(jīng)簡報放在顧辰逸的辦公桌上。
“顧總,蘇氏集團今早發(fā)布公告,確認(rèn)瑞士蘇氏投資基金會持股超過15%,成為其重要股東。市場反應(yīng)消極,蘇氏股價目前下跌超過4%?!?/p>
顧辰逸拿起簡報,目光掃過那條簡短的消息,眸色深沉。瑞士蘇氏投資基金會……Evelyn Su……她動作這么快?昨天才在蘇家露面,今天股權(quán)變更就公告了?這雷厲風(fēng)行的手段,可不像一個普通的藝術(shù)品投資客。
而且,目標(biāo)是蘇氏集團。她與蘇家,果然有著極深的淵源。是復(fù)仇?還是另有所圖?
“我們與蘇氏那個新能源項目的合作洽談,暫時中止?!鳖櫝揭莘畔潞唸螅Z氣淡漠地吩咐。蘇氏如今內(nèi)部不穩(wěn),這個節(jié)骨眼上合作風(fēng)險太大。他從不做虧本生意。
“是。”秦風(fēng)應(yīng)下,隨即又遞上另一份文件,“另外,這是您要的,關(guān)于Evelyn Su女士昨天出席卡地亞珠寶展的詳細(xì)報告,以及……她今天上午拜訪蘇家的消息?!?/p>
顧辰逸接過文件,翻看著。報告里附了幾張?zhí)K晚檸在蘇家大門外的照片,素面朝天,衣著簡約卻氣場強大。她竟然就這么直接回了蘇家?以這樣一種方式?
他幾乎可以想象蘇宏遠見到她時,會是何等震驚與難堪。
“蘇家那邊有什么反應(yīng)?”他問。
“據(jù)我們了解,蘇宏遠先生似乎受到了很大打擊,緊急召開了內(nèi)部會議。另外,他……在Evelyn Su女士離開后,試圖聯(lián)系林薇薇小姐,以及……您?!鼻仫L(fēng)謹(jǐn)慎地回答。
顧辰逸冷哼一聲。蘇宏遠果然慌了。找林薇薇?是想抱團取暖?還是想從她那里探聽什么?
至于找他……顧辰逸眼中閃過一絲厭煩。五年前蘇家對蘇晚檸的絕情,他雖未直接參與,卻也冷眼旁觀。如今蘇晚檸(或者說Evelyn Su)卷土重來,蘇宏遠想拉他下水?未免太天真。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照片上蘇晚檸那張冷艷決絕的臉上。這個女人,如同一顆投入死水潭的巨石,不僅激起了蘇家的驚濤,也讓整個帝都的暗流,開始為之涌動。
她到底,想做什么?
而那個孩子……Zixi Su……
顧辰逸的心,不受控制地再次被牽動。他必須盡快弄清楚這一切。
“繼續(xù)盯緊蘇家和她那邊的動向。還有,”他頓了頓,補充道,“想辦法拿到那個孩子的DNA樣本。”
秦風(fēng)心中一凜:“顧總,這……”
“去做?!鳖櫝揭莸恼Z氣不容置疑。
他需要確鑿的證據(jù),來證實那個讓他心神不寧的猜測。
---
林薇薇工作室。
化妝間里,林薇薇剛剛結(jié)束一個雜志封面的拍攝,臉上還帶著精致的妝容,卻掩不住眼底的憔悴與焦慮。她不停地刷著手機,屏幕上正是蘇氏集團股權(quán)變更和蘇晚檸素顏出現(xiàn)在蘇家老宅門口的高清照片。
照片上的蘇晚檸,即使未施粉黛,那份清冷與自信,也足以將她精心修飾的容貌比下去。尤其是那雙眼睛,隔著屏幕都讓她感到心悸。
她真的回來了!而且是以如此強勢的姿態(tài)!不僅公然打她的臉,還直接對蘇家動了手!
蘇晚檸想干什么?她下一個目標(biāo)是不是就是自己?
恐慌如同毒蛇,緊緊纏繞著她的心臟。她再次撥打顧辰逸的電話,依舊是無人接聽。她又氣又怕,幾乎要將手機捏碎。
助理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薇薇姐,下一場通告半小時后開始,我們該出發(fā)了?!?/p>
“推掉!都給我推掉!”林薇薇猛地將手機砸在化妝臺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把助理嚇了一跳,“我今天不舒服!所有行程都取消!”
她現(xiàn)在哪還有心情工作!她必須想辦法!蘇晚檸的出現(xiàn),讓她感覺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都變得岌岌可危。
她看著鏡子里自己那張因為恐懼和嫉妒而扭曲的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行,她不能自亂陣腳。蘇晚檸再厲害,也不過是孤身一人,而她在帝都經(jīng)營多年,背后還有……還有那個人。
她拿起另一部私人手機,翻到一個沒有存儲名字的號碼,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出去:
【她回來了。我需要見面?!?/p>
很快,對方回復(fù)了,只有一個字:
【等。】
林薇薇看著這個字,咬了咬唇,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她只能等。
化妝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安靜得可怕。她看著鏡中的自己,仿佛又看到了五年前,那個在蘇晚檸面前卑微、討好、需要仰其鼻息的自己。
不!她絕不允許自己再回到那種境地!
蘇晚檸,既然你回來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五年前我能把你踩下去,五年后,我照樣能!
她眼中燃起瘋狂的、孤注一擲的火焰。
帝都的風(fēng),因蘇晚檸的歸來,已然吹起。而隱藏在風(fēng)下的暗流與殺機,也正悄然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