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青峰山總被霧鎖著，云氣纏在半山腰，把藥田襯得像懸在天上的綠綢。沈怡婷蹲在石畔分揀凝露草，指尖沾著晨露，素白裙角掃過青苔時，發(fā)間月魂珠垂落的銀鏈輕輕蹭過鎖骨，漾開細碎冷光——這珠子是百年前昆侖仙宗所贈，遇邪祟會泛紅光，此刻卻靜得像塊普通玉石。

“師姐！山下青石鎮(zhèn)出事了！”小徒弟清歡提著藥籃跑過來，裙角沾著泥點，聲音發(fā)顫，“鎮(zhèn)長派人說，鎮(zhèn)上爆發(fā)了‘蝕骨瘴’，已經(jīng)死了七個人，連郎中都束手無策！”

沈怡婷起身時，指尖凝露草已被仙力裹成翠色藥團。她攏了攏袖口，露出腕間凝神玉——醫(yī)仙信物上的藥草紋路遇魔氣會發(fā)燙，此刻卻只泛著淡白微光。“師父怕我們應(yīng)付不來，可百姓等不得?！彼曇魷剀泤s堅定，把清心丹塞進清歡手里，“你帶鎮(zhèn)上人去破廟避瘴，我去查瘴氣源頭?！?/p>

清歡急得跺腳：“可師姐，師父說蝕骨瘴里有邪氣，萬一……”

“我?guī)Я藴缒Х?，不會有事?！鄙蜮门牧伺乃募?，身影很快融進霧里，素裙像朵被風(fēng)吹動的云，只有月魂珠偶爾在霧中閃一下，像墜在云里的星。

青石鎮(zhèn)此時已沒了往日熱鬧。鎮(zhèn)口牌坊下掛著白幡，幾個漢子抬著蓋草席的擔(dān)架往亂葬崗去，草席下露著發(fā)黑的手指。沈怡婷剛進鎮(zhèn)，就被個穿灰布長衫的老者攔住——是鎮(zhèn)長周老頭，他眼眶通紅，皺紋里還沾著淚：“沈仙長，您可來了！求您救救我們鎮(zhèn)子！”

跟著周老頭往鎮(zhèn)里走，腥氣越來越重。街邊鋪子都關(guān)著門，屋里傳來的咳嗽聲嘶啞得像破鑼，每一聲都帶著血沫。沈怡婷蹲在炕邊給病人診脈，指尖剛碰到對方手腕，就覺一股陰冷氣息往上爬——是魔氣，卻比她見過的任何魔修都淡，像被什么東西稀釋過。

“這瘴氣是人為的。”她取出清心丹塞進病人口中，仙力渡入時，病人臉上的黑疹子淡了些，“有人在鎮(zhèn)外山林布了魔氣陣，瘴氣從陣眼散出來的。”

周老頭腿一軟：“仙長，我們普通人哪能對付邪氣啊！”

“你先帶百姓去鎮(zhèn)西破廟，那里地勢高，瘴氣散得慢?！鄙蜮闷鹕頃r，腕間凝神玉忽然發(fā)燙，她抬頭看向鎮(zhèn)外——霧里走來個穿玄色衣袍的男人，身形挺拔，衣擺繡著暗紋，隨著他走路的動作，紋路里似乎有微光流動。男人肩上落著只通體漆黑的鳥，尖喙泛著冷光，一看就不是凡物。

“是‘妖王’！”周老頭嚇得拉著沈怡婷要躲，“聽說他住在黑風(fēng)山，能號令百獸，連官府都不敢惹！”

沈怡婷卻沒動。她看著那男人走近，玄袍掃過地面時，連石子都沒驚動。男人臉上沒什么表情，眉骨高挺，鼻梁英挺，薄唇抿著時帶著點冷意，可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卻沒半分惡意，反而帶著點疑惑。他肩上的黑鳥叫了一聲，聲音清亮，倒不像兇物。

“你是醫(yī)仙？”男人開口時，聲音低沉得像山澗冰泉，“能解蝕骨瘴的，除了青峰山的醫(yī)仙，沒別人。”

沈怡婷握緊袖中滅魔符，卻沒立刻用——她腕間的凝神玉雖燙，卻沒到預(yù)警危險的程度。“你是黑風(fēng)山的……”

“敖瑞鵬。”男人接過話，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拂過玄袍上的褶皺，“我來查這瘴氣的事。有人用低階魔氣害凡人，擾了我的清凈?！?/p>

沈怡婷愣了愣。她聽過“妖王”的傳說，說他性情孤僻，護著黑風(fēng)山一帶的生靈，卻從不管凡間閑事?？裳矍暗陌饺瘗i，似乎和傳說里不一樣。她看著男人肩上的黑鳥，忽然認出那是“墨羽”——傳說中能辨魔氣的靈鳥，只有魔界才有。

“陣眼在鎮(zhèn)外千年古松下?！卑饺瘗i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從袖中取出枚黑色玉佩，遞過來時，玉佩泛著淡淡黑光，“這是鎮(zhèn)魔佩，戴在身上，魔氣傷不了你。你去破陣，我來處理布陣的人?！?/p>

沈怡婷接過玉佩，觸手微涼，上面的紋路和他玄袍上的暗紋很像?！盀槭裁磶臀?？”她問，“我們素不相識。”

敖瑞鵬嘴角勾了勾，露出個淺淡的梨渦，中和了身上的冷意：“我討厭有人在我的地盤上濫殺無辜。而且，醫(yī)仙沈怡婷的名聲，我早有耳聞?！?/p>

沈怡婷沒再追問。她把鎮(zhèn)魔佩戴在腕上，對敖瑞鵬點了點頭：“多謝。”轉(zhuǎn)身往鎮(zhèn)外山林走時，她總覺得那道目光還落在自己身上，像帶著點說不清的熟稔。

敖瑞鵬看著她的背影融進霧里，肩上的墨羽叫了一聲。他指尖輕輕撫過鳥羽，低聲道：“五百年了，她終于還是來了這里。”